冰冷,堅硬,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厚重觸感。
林默的意識像是沉在漆黑粘稠的墨汁里,被這突如其來的冰冷激得猛地一哆嗦。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他艱難地掀開一絲縫隙。
金光,刺目的金光,幾乎灼傷他尚未適應光線的瞳孔。那光來自頭頂上方,無數燭火匯聚在繁復的穹頂藻井上,再反射下來,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熔金澆筑。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到近乎窒息的奇異香氣,像是無數種名貴木材、香料和油脂燃燒混合的味道,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他發現自己正以一種極其別扭的姿勢坐著。身下硬邦邦的,觸感微涼,光滑如鏡,卻硌得他尾椎生疼。身體被裹在一層層厚重、僵硬、紋飾繁復到令人眼暈的織物里,金線銀線織就的龍蟒圖案在眼前晃動,幾乎要活過來噬人。頭上更是沉重異常,仿佛頂著一塊巨大的金屬疙瘩,壓得他脖子酸痛欲斷。
這是……哪兒?
混亂的思緒被一陣高亢尖銳、如同金屬刮擦般的聲音強行打斷:
“吉——時——已——到——”
聲音在巨大的空間里回蕩、碰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林默下意識地循聲望去。視野依舊模糊,只能勉強分辨出下方似乎是一片黑壓壓的人海,一直延伸到遠處巍峨的、鑲滿巨大銅釘的朱紅殿門。那些人影都穿著同樣肅穆的深色袍服,像一片凝固的、沉默的黑色森林。他們齊刷刷地跪伏下去,動作整齊劃一,額頭緊貼著冰冷光滑、光可鑒人的金磚地面。
“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海嘯般的聲浪猛地炸開,如同實質的巨錘,狠狠撞擊著林默的耳膜和胸腔。那聲音匯聚成一股磅礴的洪流,帶著近乎狂熱的敬畏和臣服,震得他身下的堅硬“座位”都在嗡嗡作響,震得他本就混沌的腦袋幾乎要裂開。
萬歲?我?
一個荒謬絕倫的念頭,像冰錐一樣狠狠刺入他混亂的腦海。他猛地低頭。
身下,是冰冷的、閃爍著幽暗金芒的巨大座椅。椅背高聳,兩條猙獰的五爪金龍盤旋而上,張牙舞爪,鱗爪須髯皆纖毫畢現,龍睛鑲嵌著血紅的寶石,正冷冷地俯視著下方匍匐的人海,也俯視著他。
龍椅!
這個認知如同九天驚雷,劈得林默渾身僵硬,血液瞬間凍結。
他不是那個為高考熬夜刷題、在課堂上偷偷打盹的高中生林默嗎?怎么會……坐在這里?這可怕的、象征著至高無上權力,也象征著無盡漩渦中心的……龍椅?
一股無法言喻的恐慌,混合著刺骨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他試圖挪動一下被厚重禮服束縛得幾乎麻木的身體,手指卻在寬大得離譜的袖袍里微微痙攣,指尖觸碰到的,是光滑冰冷、雕刻著云紋的扶手。
就在這時,一道視線穿透了喧天的聲浪和模糊的視野,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纏繞上他的脖頸。
林默猛地抬頭。
就在龍椅右前方不遠處,一道幾乎垂到地面的、由無數細密珠玉串成的簾幕之后。簾子細密,只能隱約看到一個端坐的、雍容華貴的身影輪廓。但林默卻清晰地“感覺”到了那簾幕之后投來的目光。
那目光并非慈祥,更無溫度。它像兩枚淬了冰的鋼針,帶著審視,帶著估量,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漠然的掌控。仿佛他,這位剛剛被山呼“萬歲”的新帝,不過是珠簾后那人指間一枚隨時可以撥弄的棋子。
垂簾聽政……太后?
這個古老而危險的詞匯,帶著歷史的血腥氣,瞬間沖入林默的意識。
幾乎是同時,另一個方向,一道更具侵略性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刃,狠狠劈了過來。
就在群臣跪伏的最前列,一個身影雖然也做出跪拜的姿態,頭顱卻微微抬起,并未真正觸及地面。那是一個身形異常魁梧的中年男人,穿著深紫色的蟒袍,腰束玉帶,面容粗獷,下頜蓄著濃密的短須,一雙鷹隼般的眼睛精光四射,毫不避諱地、直勾勾地盯視著龍椅上的少年天子。那眼神里,沒有絲毫臣服,只有毫不掩飾的野心、輕蔑,以及一絲……貓戲老鼠般的殘忍玩味。
權臣!一個手握重兵、權傾朝野、足以威脅皇權的權臣!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
“報——!!!”
一聲凄厲到變調的嘶吼,如同瀕死野獸的哀嚎,驟然撕裂了莊嚴宏大的登基樂章,也撕裂了含元殿內凝滯的空氣。
沉重的朱紅殿門被一股蠻力轟然撞開一道縫隙!刺骨的寒風裹挾著雪粒和硝煙的氣息,狂灌而入,瞬間吹熄了近門處幾排巨大的牛油巨燭。殿內溫暖明亮的光線驟然一暗,寒意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