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賑濟、興學之事傳遍兩浙,百姓稱頌錢王遺德,更贊沈硯之獻寶之功。
刺史上表周廷,詳述秘藏來歷與錢镠“濟民興學”之愿,周世宗覽表大悅,下詔褒獎沈硯之“明大義、存文脈”,授越州州學博士,專司整理秘藏古籍。
州學設于越州城東南隅,原是吳越時的錢氏家塾,雖經戰亂,仍保留著三進院落,院內古槐蒼蒼,墨香浮動。
沈硯之入職那日,州學諸生列隊相迎,為首的是一位眉目清秀的少女,身著素色襦裙,手持一卷《詩經》,正是虞翁之孫女虞清禾。
“沈博士,晚輩虞清禾,久聞先生學識淵博,今日得見,幸甚。”少女斂衽行禮,聲音清脆如泉。
沈硯之回禮笑道:“虞姑娘客氣,聽聞姑娘自幼通讀家藏典籍,對吳越舊事尤為熟悉,往后整理古籍,還要多仰仗姑娘。”
原來虞家本是越州主戶,先祖曾為錢氏史官,家中藏有不少吳越時期的方志、譜牒,虞清禾自小耳濡目染,不僅熟知五代戶籍、祭祀舊制,更通隸書、篆書,辨識古卷殘字頗有心得。
整理古籍的日子忙碌而充實。
秘藏中的竹簡多有殘損,絹帛也因年久脆化,沈硯之與虞清禾每日辰時入館,酉時方歇,時而伏案辨識殘字,時而焚香晾曬典籍。
一日,兩人在整理一批魏晉竹簡時,發現其中一卷竟是嵇康的《琴賦》孤本,字跡飄逸,墨色如新。
虞清禾撫著竹簡上的紋路,輕聲念道:“‘眾器之中,琴德最優。’亂世之中,竟能保全如此珍籍,錢王與許公之功,實不可沒。”
沈硯之頷首:“五代以來,禮樂崩壞,焚書之事屢有發生。錢氏據兩浙一隅,卻能堅守文脈,這份苦心,正是‘疾風知勁草’。”
他取出紙筆,將《琴賦》逐字抄錄,打算刊印流傳,讓更多學子得以研讀。
誰知消息傳開,竟引來了蘇州士族陸氏的覬覦。
陸氏乃江南大族,自五代初便盤踞蘇州,世代為官,壟斷當地鹽、茶之利,家中僮仆成群,塢堡連綿數里。
陸氏族長陸承業聽聞秘藏中有諸多古籍珍玩,便遣其子陸昭前往越州,欲以重金購求《琴賦》孤本。
陸昭抵達越州時,身著錦緞長袍,腰佩玉帶,身后跟著數十名家仆,皆是鮮衣怒馬,行至州學門前,直呼沈硯之出面答話。
州學門吏見其氣勢洶洶,不敢阻攔,只得慌忙通報。
沈硯之聞訊而出,見陸昭盛氣凌人,便拱手問道:“陸公子駕臨州學,不知有何見教?”
陸昭斜睨著他,語氣傲慢:“聽聞沈博士得了嵇康孤本,我父愿出黃金百兩,購此珍籍。沈博士不過一介寒士,何苦守著這無用之物?”
沈硯之面色一沉:“此乃錢王遺藏,旨在興學育才,惠及天下學子,豈容私相授受?陸公子請回吧。”
陸昭聞言大怒:“豎子敢爾!我陸氏在江南根基深厚,別說一本殘卷,便是這越州城,也需看我陸家臉色。”
說罷,揮手示意家仆上前搶奪。
誰知州學諸生早已聞訊聚攏,虞清禾手持書卷,厲聲呵斥:“朗朗乾坤,豈容爾等仗勢欺人?州學乃圣賢之地,非爾等撒野之所!”
恰在此時,一隊巡城牙兵趕到。
原來刺史早有防備,聽聞陸昭來勢不善,便遣兵駐守州學。
牙兵統領翻身下馬,對著陸昭拱手道:“陸公子,刺史有令,秘藏之物乃公器,任何人不得私奪。還請公子速速離去,以免傷了兩家和氣。”
陸昭見牙兵甲胄鮮明,氣勢凜然,心知硬奪不成,只得悻悻離去,臨走時撂下狠話:“沈硯之,你給我等著,此事沒完!”
事后,虞清禾憂心忡忡道:“陸氏勢大,又與蘇州藩鎮交好,恐會尋機報復。先生需多加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