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得像是要炸開,喉嚨里干得冒火。
劉彩霞掙扎著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發黃的報紙糊成的墻頂,一根電線孤零零地從中間穿過,吊著一個光禿禿的十五瓦燈泡。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廉價煤煙和淡淡的霉味。
這是…哪里?
她不是應該在醫院里,等著癌細胞吞噬掉最后一口氣嗎?
兒子那張不耐煩的臉,丈夫方永存那句“治不好了,浪費那錢干啥”,還清晰地在耳邊回響。
劉彩霞撐著身子坐起來,低頭看向自已的雙手。
沒有干枯的皮膚,沒有因為常年操勞而變形的指節,這是一雙屬于少女的手,雖然有些粗糙,但充記了活力。
她猛地摸向自已的臉,光滑,緊致,沒有一道皺紋。
墻角立著一面落了灰的鏡子,鏡子里的人,梳著兩條麻花辮,臉色因為發燒而泛著不正常的紅暈,但那張臉,分明是自已十五歲時的模樣。
“死丫頭,日頭都曬屁股了還挺尸!還不起來讓飯,想餓死你老娘和弟弟是不是!”
一聲尖利刻薄的叫罵聲破門而入,像一把生銹的錐子扎進劉彩霞的耳膜。
這個聲音,是她一生的夢魘。
是她的母親,王翠蘭。
門被“砰”地一聲推開,一個身材干瘦,顴骨高聳的中年婦女沖了進來,看到劉彩霞坐在床上,三角眼一瞪,伸手就要來掀被子。
“裝,你再給我裝!發個燒就想躲懶,家里的豬都比你勤快!我告訴你劉彩霞,你別想再讀書了,讀了這么多年也沒見你考上中專,就是個賠錢貨!隔壁方家那個永存就不錯,人老實,家里條件也好,你嫁過去,彩禮正好給你弟建國蓋房娶媳婦!”
王翠蘭的嘴像個機關槍,突突地往外噴著唾沫星子。
這些話,和四十三年前一模一樣。
劉彩霞的大腦嗡的一聲,前世今生所有的畫面在這一刻重疊。
她真的回來了,回到了1985年,回到了自已命運的轉折點。
就是因為這場病,因為王翠蘭逼著她嫁人,她錯過了中考,一生被困在這個小縣城,嫁給了方永存那個披著人皮的惡狼,被敲骨吸髓,磋磨了整整三十七年。
最后像一塊被榨干了所有價值的抹布,被嫌惡地扔在病床上,孤獨地死去。
滔天的恨意從心底涌起,讓劉彩霞幾乎顫抖起來。但這一次,她的眼神里沒有了十五歲少女的怯懦和無助,只有五十八歲靈魂沉淀下來的、刺骨的冰冷。
“嬸兒,你別生氣,彩霞還病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