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洞深處,臨時充作議事廳的天然石室。
水珠從長滿苔蘚的巖頂滲出,滴落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發出單調而清晰的“嗒…嗒…”聲,仿佛為這場最后的會議敲著倒計時的喪鐘。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土腥氣、未散盡的藥草味,以及一種更深沉的、名為絕望的毒素。
魔法燈的光線在眾人臉上投下搖曳不定的陰影。
“現在連櫻花服務器都徹底沒了!數據永久丟失,整個國度被強制離線!”神恩聯盟的代表,一個頭發凌亂、眼窩深陷的中年法師,揮舞著手臂,聲音嘶啞地咆哮著,仿佛要將肺里的恐懼全部吼出來,“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失敗不再是被殺回復活點,而是徹底的、永恒的刪除!而現在,它們甚至把戰火燒到了現實!天照峰!那是現實世界的天照峰!”
他猛地指向巖壁,仿佛能穿透巖石看到那片淪陷之地,眼神中充滿了目睹同類文明徹底湮滅后的兔死狐悲與自身難保的恐懼。
“它們能出現在現實!能扭曲我們的物理法則!櫻花服務器在游戲里陷落,現實中的天照峰就跟著淪陷!我們在這里,在這個即將可能步櫻花后塵的虛擬世界里,討論著如何用數據去對抗能夠順著網線爬過來、改寫現實規則的敵人,這本身就是一個絕望的笑話!我們堅守的意義在哪里?是為了等著我們的服務器也變成一片黑暗,然后看著我們自己的現實家園變成下一個天照峰嗎?!”
他的聲音在石廳內尖銳地回蕩,將櫻花服務器陷落與現實被入侵這兩件最恐怖的事件直接聯系起來,形成了無可辯駁的因果鏈,沖擊著每個人的心理防線。
“注意你的言辭!”龍夏的宗老猛地一頓手中的玉杖,玉杖與石地碰撞出沉悶的響聲。他面色鐵青,胸膛因憤怒和后怕而起伏,“櫻花之敗,在于其行險孤擲,背離聯軍!正因現實已現危機,正因家園危在旦夕,我們才更不能在此地自亂陣腳!
龍夏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著先祖的榮光與意志,豈能因敵人展露獠牙便俯首稱臣,將現世故土也拱手相讓?!你這是怯戰!是想讓我們所有人都淪落到櫻花那般萬劫不復的境地嗎?!”
“怯戰?我是清醒!宗老!”神恩代表的聲音帶著哭腔,“你看看它們的手段!它們不是在征服,它們是在覆蓋!從虛擬到現實,用它們的規則,覆蓋我們的一切!櫻花服務器就是第一個被完全覆蓋的!
我們在這里的抵抗,就像試圖用一張紙去擋住滔天的洪水,而洪水已經漫進家里了!星盟的將軍,你告訴他們!告訴他們在絕對的技術和規則差距面前,在服務器都可能被永久刪除的威脅面前,勇氣能換來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星盟技術上將身上。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幽冷的魔法燈光,聲音干澀而冰冷:“他說的…是基于觀測事實的邏輯推演。櫻花服務器數據鏈路斷裂與天照峰現實入侵事件,存在超過99。9%的因果關聯。
這證實了敵方擁有從信息層面對物理層面進行‘規則覆蓋’的能力。我們在《天命》中的抵抗,如果失敗,極有可能觸發連鎖反應,導致我們各自對應的現實區域發生類似‘天照峰化’的不可逆過程。生存概率模型…已無法顯示有效數值。”
石廳內,仿佛連最后一點空氣都被抽干了。星盟技術官基于“櫻花案例”的證詞,像是一記精準而冷酷的死刑判決書,宣讀著文明可能面臨的最終結局。
“阿彌陀佛,”梵天高僧閉目長嘆,手中的佛珠捻動得更急,“此非世間兵災,實乃‘末法’提前,規則層面的傾覆…虛擬與現實的界限已然模糊,凈土何在?或許…需思超脫之法。”
一直沉默的北境沃爾科夫,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如同受傷冰狼般的嘶吼,他巨大的手掌緊緊握住戰斧的木柄:“北境只有凍死的骸骨,沒有跪生的懦夫!現實毀了,就在這里殺個痛快!用它們的鐵骸,鑄就我們的墓碑!至少讓它們知道,北境的服務器,不是那么好刪的!”
爭吵再起,但這一次,焦點完全集中在了“服務器陷落”與“現實入侵”的恐怖關聯上。是堅守可能引來現實毀滅的陣地,還是尋找渺茫的“超脫”或避免刺激敵人?文明的裂痕,在櫻花服務器徹底黑暗的警示下,在終極的、連存在本身都可能被抹去的威脅面前,被放大到了極致。
就在這時——
“咳…咳咳…”
一陣壓抑的、仿佛要將肺腑都咳出來的劇烈咳嗽聲,打斷了所有的嘈雜。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投向石室入口。
云弈站在那里,臉色蒼白得如同初雪,幾乎看不到一絲血色。他一只手緊緊按著胸口,指縫間隱約可見繃帶下滲出的新鮮血漬。每一次咳嗽都讓他單薄的身軀劇烈顫抖,仿佛隨時會散架。鐵壁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后,伸出的手懸在半空,想要攙扶,卻又不敢,臉上寫滿了焦灼與痛惜。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云弈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擦去唇角咳出的血沫。他的動作很慢,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推開鐵壁試圖攙扶的手,一步一步,極其艱難地,走向石室中央那張簡陋的石桌。
他的腳步虛浮,身形搖搖欲墜,但那脊梁,卻挺得筆直。
他停在石桌前,雙手撐住冰冷的石面,支撐住大部分身體的重量。他抬起頭,目光緩緩掃過在場每一張或絕望、或憤怒、或麻木的臉。
沒有怒吼,沒有激昂的陳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