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刺破云層,淮河小道旁的樹林里還沾著露水,獨立旅的士兵們正趁著行軍間隙休整——有的靠在樹干上啃干糧,有的用刺刀刮掉鞋底的泥塊,陳小三則蹲在一旁,仔細擦拭著那把漢陽造,槍身的銹跡被擦得發亮,卻還是遮不住歲月的劃痕。
陸銘凡站在樹林中央的空地上,目光掃過四周——周正正帶著偵察兵檢查周邊地形,李若曦在臨時救護帳篷里整理藥品,劉成則守在電臺旁,隨時等待薛城聯絡點的消息。他清了清嗓子,對身邊的警衛員說:“去通知各連連長、營級以上軍官,五分鐘后到這里開會,有重要事部署。”
警衛員應了聲“是”,快步跑向各個休整點。沒過多久,十幾名穿著灰布軍裝的軍官陸續趕來,他們大多帶著傷——有的胳膊上纏著繃帶,有的腿上綁著夾板,卻都挺直了腰板,眼神里透著軍人的堅毅。
“都坐吧,咱們抓緊時間,開完會還要繼續趕路。”陸銘凡指了指地上的石頭,自己也找了塊平整的石頭坐下,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臺兒莊地圖,鋪在地上,“根據前線情報,日軍第10師團磯谷廉介部的瀨谷支隊已經逼近臺兒莊北門,領頭的正是第33旅團旅團長瀨谷啟少將,他手下的步兵第63聯隊聯隊長福榮真平大佐,昨天已經率部攻占了嶧縣,現在正沿臺棗支線推進。守北門的池峰城31師傷亡超過三分之二了,咱們還有一天的路程,到了之后要立刻接防西北角陣地,這是一場硬仗,對手是日軍的精銳,大家心里要有數。”
軍官們湊到地圖旁,目光落在“臺兒莊北門”的標記上——那里畫著密密麻麻的戰壕和日軍陣地,趙剛用手指點了點地圖邊緣:“旅長,這瀨谷支隊是不是半個月前打滕縣的那支部隊?聽說王銘章師長就是在那兒殉國的。”
“就是他們。”陸銘凡指尖劃過滕縣到臺兒莊的路線,“瀨谷支隊編制遠超普通旅團,除了福榮真平的63聯隊,還有赤柴八重藏的步兵第10聯隊,外加野炮兵第10聯隊、野戰重炮第2聯隊的主力,光150毫米榴彈炮就有兩個中隊,還有獨立輕型戰車第10、12兩個中隊的坦克掩護。咱們的漢陽造對坦克沒用,得靠集束手榴彈和炸藥包近戰。”
“旅長,咱們旅的裝備您也知道,重機槍只有六挺,要是日軍用野炮轟擊,咱們的戰壕怕是頂不住啊。”趙剛皺著眉補充道,想起滕縣保衛戰中川軍的慘狀,語氣里帶著擔憂。
“裝備的事,我已經在想辦法了,陳默和阿福押送的這批德械,有毛瑟98k步槍和馬克沁重機槍,還有幾門75毫米山炮,明天就能到薛城。到時候優先給一營和二營補充,每個連配兩挺重機槍,再給工兵連多配些炸藥。”陸銘凡頓了頓,語氣堅定,“眼下咱們能做的,就是在接防前做好準備,把士兵們的士氣提起來——羅店、南京咱們都熬過來了,這次面對磯谷廉介的第10師團,也一樣能守住!”
提到羅店和南京,軍官們的眼神都亮了幾分——那是他們和陸銘凡一起拼過的戰場,是用弟兄們的血換來的榮譽。二營營長孫磊攥了攥拳頭:“旅長放心,就算他們有坦克大炮,咱們也能像守羅店那樣,跟他們巷戰、肉搏,只要弟兄們還有一口氣,就絕不會讓日軍跨過北門一步!”
陸銘凡點點頭,從懷里掏出一個小本子,翻開第一頁,上面寫著“羅店守衛戰犧牲官兵名單”,密密麻麻的名字后面,還標注著犧牲時的崗位和時間。“今天開會,除了部署臺兒莊的戰斗,還有兩件事要跟大家說。”他的聲音沉了下來,目光掃過每一位軍官,“第一,從今天起,各連要統計全旅官兵的花名冊,詳細到每個人的姓名、年齡、籍貫、具體家庭地址,三天內交給軍需處方大華匯總。”
“旅長,統計花名冊是要……”三營營長王銀浩愣了一下,不解地問道。
“是為了撫恤金。”陸銘凡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羅店、南京保衛戰,咱們犧牲了不少弟兄,很多人連家人都不知道他們的下落,更別說撫恤金了。這次面對的是瀨谷啟的精銳,犧牲在所難免,但絕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花名冊統計清楚,不管是犧牲還是受傷,都要把錢送到他們家人手里。”
軍官們聽到“撫恤金”三個字,眼睛都紅了。炮連連長趙剛想起羅店保衛戰時,他的通訊員小張為了掩護他,被日軍的刺刀捅穿了胸膛,小張臨死前還說“排長,要是我死了,記得告訴我娘,我是為國家死的”,可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小張的家具體在哪個村,更別說送撫恤金了。
“旅長,您放心,我們一定把花名冊統計清楚,一個都不落下!”趙剛用力點頭,聲音有些哽咽。
陸銘凡看著軍官們的反應,心里也泛起一陣酸澀,他接著說道:“第二,撫恤金的來源,我已經準備好了20萬大洋,一部分從上海運過來,一部分用咱們的戰功獎金抵扣。每個犧牲的弟兄,發放50塊大洋的撫恤金,受傷的根據傷情輕重,發放10到30塊大洋,另外,家里有老人和孩子的,咱們還要安排政治處的定期派人去慰問,不能讓他們沒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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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塊大洋?”劉志凱愣了一下,他知道當時普通士兵的軍餉一個月只有兩塊大洋,50塊大洋足夠一個家庭過好幾年了,“旅長,這么多錢,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