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兵洞的油燈忽明忽暗,鄭凱正蹲在地道入口處,手指反復摩挲著那根系在木桿上的麻繩——引線從這里一直延伸到兩百步外的日軍第13聯隊與第47聯隊聯合指揮部地下,八十斤黃色炸藥混著三十顆手榴彈被分裝在三個鐵箱里,導火索纏繞成束,正等著被點燃。這是陸銘凡根據國防科技大學的爆破理論計算的藥量,足以掀翻這座依托雨花臺破廟改建的指揮中樞。
“是谷壽夫第六師團的核心突擊力量,”陸銘凡盯著墻上臨時標注的作戰圖,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第13聯隊主攻中華門正門,第47聯隊負責西側城墻突破,昨天沖進城頭的敢死隊就是47聯隊的緒方大隊。這指揮部一炸,兩支聯隊的進攻就會斷鏈。”他腰側的傷口剛被衛生員重新包扎好,繃帶里的草藥還在滲著微涼的汁液,可掌心的冷汗比傷口更灼人。
眼前的隊伍早已重整待發:蘇晚把膠卷緊緊纏在貼身的棉衣里,相機包用布條十字交叉綁在背上,金屬相機角硌著肋骨也渾然不覺;顧記者將裝有影像膠片的鐵盒揣進懷里,外面又裹了兩層油布,雙手死死護在胸前,仿佛那是比生命更重的砝碼;張振邦蹲在一旁,正用拆下來的重機槍零件拼湊新的火力點,槍管上的血痂還沒干,那是昨天掩護孫伯齡撤退時留下的印記;孫伯齡扶著老陳的滑橇,老陳懷里抱著小陳——少年肩膀的傷口還在滲血,卻攥著一把撿來的刺刀,眼神亮得像燃著的火星。
“最后檢查!”陸銘凡的聲音壓得低卻有力,“鄭凱,引線長度確認?”
“確認!四分鐘引信,地道坡度測算過,足夠我們撤出八十米!”鄭凱拍了拍麻繩,指尖沾著的凍土渣簌簌往下掉,“炸藥埋在指揮部作戰室正下方,那是他們堆放密碼本和通訊設備的地方。”
“張振邦,你的機槍能撐多久?”
“至少能打光這兩箱子彈!”張振邦拍了拍身邊的彈藥箱,金屬碰撞聲在狹小的空間里格外清晰,“專打他們的通訊兵,讓聯隊長想求援都發不出信號。”
“孫伯齡,你帶蘇晚、顧記者和傷兵走在中間,重點護住膠片!李勝跟我斷后!”陸銘凡最后看向蘇晚,目光落在她胸前鼓囊囊的棉衣上,“資料能保住嗎?”
蘇晚用力點頭,棉衣領口露出半截膠卷的邊緣,染著點血卻依舊完好:“陸團長放心,就算我死,這些也不會丟!昨天在城西,顧記者冒死拍了他們焚燒平民的鏡頭,絕不能白費!”
顧記者突然上前一步,從懷里掏出個小本子:“陸團長,這是我記下的第47聯隊暴行清單,和照片、膠片能對上——12月12日上午,他們在中華門西城墻下槍殺了平民,還有聯隊旗手的特寫。”本子上的字跡被汗水洇開,卻一筆一畫格外清晰。
陸銘凡接過本子,指尖觸到紙頁上未干的墨跡,突然想起前世在軍校圖書館看到的史料:正是這兩支聯隊率先攻破中華門,隨后跟著谷壽夫在城內展開了血腥屠殺。愧疚像根針扎進心口,他攥緊了拳頭:這些資料,是給死去同胞的交代,更是給歷史的證詞。
“點火!”
隨著陸銘凡一聲令下,鄭凱猛地拽動木桿。麻繩帶著引線在地道里摩擦,發出“沙沙”的輕響,藏兵洞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盯著洞口外那片被日軍燈籠照亮的夜空。
“轟隆——!”
不過三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從雨花臺方向炸開。先是地面劇烈震顫,藏兵洞的石屑嘩嘩往下掉,接著是沖天的火光,把半邊夜空都染成了橘紅色。日軍指揮部的破廟像紙糊似的塌了,第13聯隊的通訊天線被氣浪掀飛,第47聯隊的炮兵觀測鏡碎片混著磚瓦砸在雪地里,濺起的雪沫混著黑煙往四周彌漫。
“成了!”鄭凱激動地喊出聲。遠處的日軍陣地瞬間亂了——第13聯隊的沖鋒梯隊失去了信號,士兵們舉著槍在雪地里茫然打轉;第47聯隊的炮兵觀測員沒了指令,炮彈胡亂砸在空地上,根本沒了之前的準頭。原本密集的槍聲突然稀疏下來,只剩下零散的步槍聲在廢墟間回蕩。
“撤!”陸銘凡率先沖出藏兵洞,手里的步槍對準不遠處的日軍巡邏隊。那隊日軍剛被爆炸聲驚得愣神,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陸銘凡的子彈撂倒了兩個——他們臂章上的“13”字樣,在火光中看得格外刺眼。
張振邦的重機槍緊接著響了,“噠噠噠”的槍聲掃過街巷,把試圖沖過來的第47聯隊殘兵壓在斷墻后。“快!跟著我!”他扛著機槍往前沖,子彈殼落在雪地上,燙出一個個小坑,“往水西門方向,那里是他們的防御間隙!”
孫伯齡推著老陳的滑橇,蘇晚和顧記者緊緊跟在旁邊。滑橇碾過凍土,發出“咯吱”的響,老陳卻顧不上斷腿的劇痛,時不時回頭提醒:“小心左邊的斷墻!昨天我看見47聯隊的擲彈筒手在那設過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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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陳趴在滑橇上,突然指著前方:“團長!那邊有鬼子的哨卡!是13聯隊的!”
陸銘凡抬頭,看見巷口的電線桿上掛著日軍的燈籠,兩個哨兵正端著槍來回走,胸前的聯隊番號牌在燈光下閃著冷光。他對李勝使了個眼色,李勝立刻貓著腰摸過去,手里的刺刀映著火光。沒等哨兵察覺,兩把刺刀已經扎進了他們的喉嚨,燈籠“哐當”一聲掉在雪地上,火苗很快被雪澆滅。
突圍的隊伍在廢墟里穿行,雪越下越大,卻蓋不住地上的血跡和彈殼。有個傷兵走不動了,坐在雪地上喘著氣:“團長,你們先走……我在這擋一會兒……”
“不行!”陸銘凡蹲下來,把他架起來,“要走一起走!少一個都不行!”
顧記者看著這一幕,悄悄掀開相機包,飛快按下快門——鏡頭里,陸銘凡扶著傷兵的背影,雪落在他們的肩上,像撒了層白霜。蘇晚趕緊拉住他:“先別拍!等過了秦淮河再整理!膠片要是進了雪就完了!”顧記者點點頭,把相機重新抱好,指尖卻忍不住摩挲著鐵盒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