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金陵暗線(第1頁)
孫伯齡把那封沾著泥點的命令拍在斷了條腿的八仙桌上時,桌角還堆著半箱沒開封的德械師馬克沁機槍彈鏈——這是上午從城西巷戰陣地撤下來時,老兵們冒著槍林彈雨扛出來的,彈箱鐵皮上還留著日軍三八式步槍的彈孔。院外零星的槍聲順著破窗欞鉆進來,和房梁上掛著的防毒面具袋晃蕩聲混在一起,那面具袋上印著的“中央軍教導總隊”字樣,被硝煙熏得發暗。
桌邊,林悅正往勃朗寧手槍里壓子彈,槍身纏著的止血帶還沾著巷戰的血痂——那是昨天在巷口掩護新兵撤退時,從受傷戰友身上解下來的。張振邦蹲在地上,用燒紅的日軍刺刀挑開繃帶,剛結痂的傷口還在滲血,他身旁扔著半截炸彎的德械師工兵鏟,鏟刃上還掛著巷戰中鏟過掩體的碎磚。兩人的目光同時被紙上“陸銘凡”三個字拽了過去,像被火燙了似的。
“是上午從陣地抬下來的通訊員送來的,人剛送進后屋,懷里還揣著顆沒扔出去的麻尾手榴彈。”孫伯齡的手指蹭過信紙邊緣的彈孔,那彈孔和他腰間中正劍劍鞘上的豁口形狀相似,都是日軍九二式重機槍的彈痕,“銘凡沒提自己在哪,只說他在前幾日托人找了幾個記者,已經繞進南京城了——信里寫得清楚,‘眼下城里的事,得有人記下來,不然將來把鬼子趕出去了,定會把血債說成謠言’。”
張振邦咬著牙,用布條重新扎緊傷口,額角滲出汗珠滴在地上的彈殼上,濺起細小的灰塵:“這小子……巷戰打得正兇,還惦記著這些。他是怕咱們這代人拼光了,后人就忘了南京城里到底堆了多少同胞的尸身,忘了咱們用德械師的工兵鏟挖掩體時,鏟到的全是老百姓的斷手斷腳。”
“記者按信里的約寫定,今天應該以難民營附近。”林悅把上好膛的手槍別在腰間,走到墻角那張用軍用地圖拼湊的簡易圖前——地圖是從城西陣地指揮部的殘垣里扒出來的,上面用紅鉛筆標著的德械師防御工事,大半已經被日軍炮火覆蓋。他指尖點向標著“安全區”的虛線,指甲縫里還嵌著巷戰的墻灰:“現在的問題是,怎么接。城里日軍崗哨比昨天更密,巡邏隊連難民懷里的窩窩頭都翻,記者帶著相機,比咱們扛著MP18沖鋒槍還扎眼。”
孫伯齡攥緊了腰間的中正劍,劍鞘上的德式紋路蒙著一層灰,卻仍透著冷光。他腳邊堆著幾個士兵的綁腿,綁腿上插著巷戰用的小斧頭和鉗絲鉗,都是之前在陣地里用來破日軍鐵絲網的:“就咱們三個帶加強連去。咱們是德械師剩下的人,手里的兵,一半是從原來的連隊拼出來的老兵——去年駐防南京時,難民營周邊的巷子,我帶尖兵班摸過無數次,哪堵墻能翻,哪戶人家的地窖能藏MP18的彈鼓,門兒清。”
“現在提德械師,怕是會招日軍盯著。”張振邦皺著眉扯了扯繃帶,不小心碰到身旁的德械師鋼盔,鋼盔滾了兩圈,露出內襯里寫著的“三營七連”字樣——那是上周巷戰中犧牲戰友的遺物,“下午撤的時候,日軍的巡邏隊見了咱軍靴上的德式防滑紋就追,說要抓‘中央軍的骨干’,連帶著把藏在民房里的傷兵都搜了出來。”
“不是靠番號,是靠手里的兵,陸團長接收咱們153旅以后,一直沒有動用咱們,只給咱們安排了一個任務,咱們得把活干漂亮。”孫伯齡走到地圖前,指尖劃過幾條窄巷,那些巷子的名字他閉著眼都能念出來,去年巷戰演練時,他們就在那兒用麻尾手榴彈炸過模擬的日軍崗樓,“咱們的老兵,射擊、巷戰都是德械師的老底子,知道怎么貼著墻根藏MP18,怎么用綁腿上的小斧頭劈開門板掩護人走。記者要的不是能沖鋒的隊伍,是能把他們和膠卷安安全全帶出來的人。林悅,你負責對接,信里說紅十字會的人會在巷口槐樹上掛白布條,見了信物再帶人;我帶尖兵班清流動崗,走咱們去年運彈藥的老路線,那路線旁的斷墻能架起輕機槍;振邦,你帶主力斷后,把剩下的麻尾手榴彈都帶上,一旦交火,別戀戰,優先護著拿相機的人往城外撤——銘凡要的是‘證據’,不是讓咱們在這兒拼光最后一箱馬克沁彈鏈。”
林悅點頭,從懷里掏出幾張磨毛的“南京衛戍區”臂章,臂章邊角被MP18的彈片刮過,留著鋸齒狀的豁口:“我早把這東西從陣地指揮部的文件柜里找出來了,能混過幾道偽軍崗。陸團長信里說,這些膠卷是給后人留的‘鐵證’,咱不能讓他在前線分心,總惦記著南京城里的記者是不是被日軍抓了去。”
張振邦站起身,軍靴踩在碎瓦片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彎腰撿起那頂犧牲戰友的鋼盔,拍了拍上面的灰塵:“放心,就算這條胳膊廢了,也得把人帶出來。咱這代人守不住南京的城墻,守不住德械師的陣地,總得給后人留下點能看清真相的東西,讓他們知道咱們不是孬種,知道南京城里流的不是水,是血。”
夜色剛漫過屋頂,加強連的士兵已經在院外列隊。沒有軍號,只有老兵們悄悄往步槍上纏布條的輕響——那是巷戰的老規矩,能減少槍身反光。新兵們攥緊了步槍,槍托上還沾著巷戰的血污,腰間別著的麻尾手榴彈拉環露在外面,隨時能扔。孫伯齡把那封帶彈孔的信揣進懷里,順手拿起桌上的半截工兵鏟;林悅別好臂章,摸了摸腰間的勃朗寧,確認子彈上膛;張振邦把那頂鋼盔戴在頭上,緊了緊繃帶,三人對視一眼,轉身走向隊伍。
“出發。”孫伯齡的聲音很輕,卻穿透了院外的槍聲。隊伍像一條沉默的黑影,鉆進通往南京城的夜色里。遠處,難民營的哭喊聲隱約傳來,日軍的軍號聲在夜空里刺耳地回蕩。張振邦回頭望了一眼城西陣地的方向,那里還冒著淡淡的硝煙,心里默念著陸銘凡信里的話——“要讓后人知道,這里的每一滴血,都沒白流;這里的每一個德械師的兵,都沒白死”。
喜歡鐵血重生:從淞滬到朝鮮的崢嶸歲請大家收藏:()鐵血重生:從淞滬到朝鮮的崢嶸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