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緒還在不斷發酵,現在回看那段時間,我覺得我的大腦都像是完全不受控制了,思考任何事情都是霧蒙蒙的,看什么東西都不順心,破壞的欲望異常強烈,和別人交流也是一點就炸,完全就像個瘋子。
到十二月的時候我已經幾次差點和人產生沖突了,我感覺不行,就自己去看了醫生,被診斷為輕度的躁郁癥和精神分裂癥。
之后我就休學治療,姨媽負責了我的治療費用,那個時候我也沒有什么客氣的心思了。有的時候早上睜著眼睛我都能感受到呼吸聲越來越近。我不能關燈,關燈之后一切黑色的輪廓都會讓我覺得恐懼。
我把黑暗里的一切都看成人形,蹲著的,坐著的,貼在墻上的應有盡有。我有一次把掛在門后的大衣看成了人,我清楚地意識到它肯定不是一個人,但是我無論如何仔細看,在那個門與墻形成折角的黑暗里,那個人就站在那里,側著身,貼在門上,歪著頭看我。
醫生說是我精神壓力過大導致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就一直這樣治療了下來。我真的是要被逼瘋了,現在也不太愿意回憶那段時間。我吃很強力的安眠藥,睡著了以后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想我為什么還活著,怎么還能睜開眼睛。
太痛苦了,中間我想過幾次自殺,精神病院這方面嚴防死守,我開始做夢在電擊治療的時候電壓開錯了直接電死算了,真的是一刻都活不下去了。
當然醫生是肯定不會讓我隨便死的,吃藥吃了半年的時候我終于平靜了一點,慢慢地聲音也聽不見了,不想活了的念頭也越來越淺。
那段時間渾渾噩噩,可能比鬼更像鬼。姨媽姨夫家一直在出錢出力,很少出面,但我也不太在乎,沒人希望自己這副樣子被看到。
我休學了一年半,在精神病院住得骨頭都軟了。那種拚搏奮斗的勇氣全都消散無影蹤。現在只是想著維持現狀,聽不見聲音,活著,就這樣就挺不錯了。
姨媽在我出院前和我談了一次,她以前一直給我一種不太坦誠的感覺,即便是和他們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也只是覺得她很多事情都是很拿我當外人的。當然我也不是很介意這件事,畢竟我們確實不算一家人。
當天她給我的感覺意外的非常坦誠,她告訴我家里確實是沒有什么錢了,她不會叫我還治療費用。既然我的治療已經結束,之后也要早做打算。如果我還是需要他們幫忙出學費的話,他們也可以出,“但是姨夫那邊是不大愿意的”,她這樣說,“不過我支持你讀完大學,這樣出路也好一點。”
我注意到她看起來老了很多,和我記憶里穿裙子帶著我去買菜的那個姨媽簡直判若兩人。我清楚我的事情確實給了他們家很大壓力,他們能負擔我的治療費用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我覺得我這輩子都沒辦法還完。
她可以不管我的,如果她不管我,可能還不會老得那么快。
所以我告訴她不用了,我不想讀完了,生病之后腦子不清楚,讀書估計也讀不進去了。我的房子又被租出去補貼家用,我把房子收回來,然后準備出去打工賺錢。
我找了個比較輕松的便利店店員的工作,也沒有打兩份工的熱情了,上完班就回家倒頭就睡。期間我定期復查,倒是也沒有再犯病。
這樣的生活平靜,不過也有些無聊。為了消磨時間我開了一個帳號發發我自己做的一些視頻,最開始什么都做,后來某個本地探店的視頻火了之后我就只做探店旅游類的,做著做著竟然也小有名氣了。
等到有了一定粉絲基礎之后我和平臺簽了約。簽約之后其實有發視頻的更新要求,能賺一些,但和打工一起來就太累了,于是我把工作辭了,專職開始做這個,有的時候開直播帶帶貨,倒是生活也不成問題。
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在做這個的同時會再弄點其他的,力爭把所有時間都占滿不留一點空隙。但回望那些年,我的心態完全不一樣了,甚至還覺得當時的自己有點傻,好好活著其實就夠了,還求什么其他。
瘋了一輪之后我反而覺得自己的腦子更清晰了,有種大徹大悟的感覺。覺得自己看開了,平時刷刷手機更新一下也挺好,活著那么累,還不知道哪天就沒命了,不如快樂一天是一天。
我開始做一系列窮游主題的視頻,我把老房子留著沒有租,收拾收拾東西就踏上征程了。從我所在的城市開始,然后走到周邊的小城市,再走到其他的大城市。
在這一路間我能省多少就省多少,但是也沒特別夸張的那種,就算是還能被參考的旅行攻略了。有幾期特別火,我在青旅還被人認出來了要簽名,那天晚上倒是也挺開心的,到被窩里還偷著樂,感覺自己人生好像又有點意義了。
之后我靠做視頻基本上能收支平衡,還攢了一點錢,我對生活的掌控感好像漸漸地回來了。事情又越變越好了,我以為這就算是我從人生低谷爬上來了,以后可能只會更好。
然而,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