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蘇悅以“需至城外庵堂靜心祈福,以求繡制觀音時心神澄澈”為由,向柳氏請示出府。理由冠冕堂皇,柳氏雖心中狐疑,卻也不好明著阻攔,只假意關心了幾句,便允了,卻暗中加派了人手盯梢。
蘇悅只帶了春桃一人,乘坐一輛青帷小車,出了相府。馬車并未駛向城外庵堂,而是在城中繞了幾圈,利用熙攘的人流和熟悉的巷道,巧妙地甩掉了身后的尾巴。
申時初,馬車悄然停在了慈恩寺后一條僻靜的巷口。
寺后角門果然如慕容云澈所言,虛掩著。一個穿著灰色僧衣、面容平凡的小沙彌靜立門旁,見到蘇悅,并未多言,只雙手合十微微一禮,便側身讓開。
蘇悅深吸一口氣,帶著春桃,閃身而入。
門內是一條狹窄的、布滿青苔的石板小徑,曲徑通幽,隔絕了寺前的喧囂。小沙彌在前引路,腳步輕捷,不發一言。穿過幾重院落,來到一處更為幽靜的禪院前。
“女施主,畫卷就在禪房之內。師叔吩咐,施主可獨自入內觀摩一炷香的時間。”小沙彌低聲道,隨即躬身退到院外。
蘇悅讓春桃在院中等候,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裙,輕輕推開了禪房的門。
禪房內光線柔和,彌漫著淡淡的檀香。陳設極其簡單,一桌一椅一榻,墻上空空,唯有一幅古舊的絹本畫像懸掛在正中央。
那就是《水月觀音》。
蘇悅的目光瞬間被吸引了過去,呼吸都為之一滯。
畫中觀音,并非端坐蓮臺的傳統形象,而是隨意地跌坐在水邊一塊嶙峋的怪石上。一足垂下,輕點水面,漾開圈圈漣漪;一足盤起,姿態閑適自在。她身披素白衣衫,線條流暢如云水流淌,面容并非絕美,卻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慈悲與寧靜,眉眼低垂,唇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看透了世間一切悲歡離合。身后是一輪朦朧的圓月,清輝灑落在觀音身上和水面上,虛實相生,空靈靜謐。
整幅畫不見絲毫匠氣,筆墨簡淡,意境卻深遠無極。那觀音不像高高在上的神只,更像是一位洞悉世情、悲憫眾生的智慧長者,于水月之間,靜觀自在。
蘇悅靜靜地站在畫前,心神完全沉浸其中。她仿佛能感受到畫中那如水般的慈悲,如月般的清明。那種超越形跡、直指本心的“神韻”,正是她苦苦追尋而不得的!
靈泉空間似乎也受到了感應,月牙泉眼汩汩流淌,散發出的清涼氣息與她此刻感悟到的寧靜慈悲漸漸交融。她只覺得心中一片澄澈空明,連日來的焦慮、壓力、算計,在這一刻都被洗滌一空。
她不再去思考針法、構圖、色彩這些技巧性的東西,而是用全部的心神,去體會、去感受那份“慈悲”與“自在”。
一炷香的時間,轉瞬即逝。
當小沙彌在門外輕聲提醒時,蘇悅才恍然回神。她對著畫像深深一禮,心中充滿了感激。
退出禪房,她并未多言,只對引路的小沙彌道了聲謝,便帶著春桃,沿著原路悄然離開。
回府的路上,蘇悅一直沉默著,閉目養神。腦海中,那幅《水月觀音》的形象與意境不斷回放,與靈泉的清涼氣息相互印證、融合。
她找到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