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再次從墨韻齋歸來時,帶回的不僅是沉甸甸的銀錢,更有一封措辭極其客氣、蓋著墨韻齋獨特徽印的書信。
信是寫給“那位小姐”的,語氣恭敬中帶著難以抑制的興奮。信中盛贊此次送去的“書香袋”與“山水茶席”構思精妙,格調高古,尤其是那方繡著“寒江獨釣”圖的巨大茶席,意境空蒙孤寂,竟引得幾位前來店中的文壇耆宿駐足良久,追問作者,甚至有人當場出高價求購。墨韻齋東家表示,此類作品已超脫尋常繡品范疇,堪稱藝術,愿以更高價格長期獨家收購,并隨信附上了一份誠意十足的預付定金。
隨信一同帶回的,還有幾匹顏色雅致、質地優良的杭綢和湖縐,以及數匣上等絲線。言明是東家感念“小姐”提供如此佳作,特贈予“小姐”閑暇把玩,聊表心意。
看著那些光潔如月華、柔軟如春水的料子,以及色彩飽滿、光滑如鏡的絲線,春桃和小梅的眼睛都直了。這與她們之前處理的那些“廢料”相比,簡直是云泥之別!
“小姐!墨韻齋的東家……真是太大方了!”春桃捧著那光滑的綢緞,愛不釋手。
蘇悅的目光在那封信和那些名貴材料上停留片刻,心中并無太多波瀾,反而愈發警惕。墨韻齋東家如此示好,僅僅是因為惜才?恐怕未必。這背后,或許有更深層的原因,比如……那位身份神秘的東家,可能已經對她的身份有所猜測。
不過,眼下她需要這筆錢,也需要這條渠道。風險與機遇并存。
“把東西收好。”蘇悅吩咐道,“這些料子絲線,暫且不用。”
她不會立刻使用這些名貴材料。柳氏的眼線無處不在,若她突然用上如此好的東西,必然會引起懷疑。她依舊要用那些改造后的“廢料”作為明面上的掩護。
然而,墨韻齋的慷慨與推崇,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漣漪終究是掩蓋不住的。
“書香袋”與“山水茶席”在墨韻齋一經展出,便迅速在京城文人雅士的小圈子里引起了轟動。那些見慣了金銀玉器、精工刺繡的富貴之人,乍見這等以粗布為底、卻意境高遠、繡工通神的雅物,頓覺耳目一新,爭相追捧。尤其那幅《寒江獨釣》茶席,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那股子超然物外的寂寥與清高,深深擊中了某些失意文人或自命清高之士的心境,價格被炒得極高,卻依舊一物難求。
“墨韻齋驚現神秘繡娘,點石成金,素錦生輝!”
“粗布麻線繡出千古絕唱,意境之高,堪稱當世第一!”
“此物只應天上有,不知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諸如此類的議論,開始在京城的茶樓酒肆、文人集會上悄然流傳。雖然無人知曉這神秘繡娘的真實身份,但“墨韻齋”與“素錦神繡”這兩個詞,卻緊緊聯系在了一起,聲名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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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風聲,自然也傳到了丞相府,傳到了柳氏和蘇清瑤的耳中。
柳氏初時并未在意,只當是市井訛傳。直到她娘家嫂子、武安侯夫人來訪,閑聊時提起這樁京城新出的雅聞,言語間對那“素錦神繡”贊不絕口,甚至惋惜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有這般巧手和心胸?若是知曉,定要請來府上,為我們瑤兒的及笄禮繡上一方屏風才好!”
柳氏端著茶盞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猛地聯想到蘇悅近日的“安分”,聯想到賞雪茶會上那令人驚艷的袖口寒梅,聯想到蘇文淵書房里那幅《月下幽蘭》插屏……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竄入她的腦海!
難道……那個賤人,就是外面傳得神乎其神的“素錦神繡”?!她竟有本事,將那些她故意送去的垃圾,變成價值千金的寶物?還借此與墨韻齋搭上了線?!
一股冰寒徹骨的怒意與忌憚,瞬間席卷了柳氏全身!她感覺自己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扇了一巴掌!她處心積慮的打壓,竟成了那賤人揚名的墊腳石!
送走武安侯夫人后,柳氏臉色鐵青,立刻喚來李嬤嬤。
“去查!”她的聲音因憤怒而微微顫抖,“給我徹底地查!偏院那個賤人,近日到底在做什么!她那些破爛東西,都送到了哪里!還有,墨韻齋……墨韻齋的東家是誰?和那賤人是什么關系?!”
她必須弄清楚!絕不能讓那賤人再繼續壯大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