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藥和略見油腥的飯食,如同久旱后的甘霖,悄無聲息地滋養著蘇悅破敗的身體。連飲了三日苦得舌根發麻的藥汁,又吃了兩餐摻著細碎臘肉和蛋花的稠粥后,那徹骨的寒意終于被逼退了幾分,雖仍覺虛弱,但至少不再是動輒眼前發黑、渾身篩糠般的戰栗。
頭痛也減輕了許多,讓她得以更清晰地思考和觀察。
春桃臉上的愁容淡了些,做事也更有勁頭。她將那小袋米和臘肉、雞蛋藏在床下一個破舊木箱的暗格里,每次取用都格外小心,生火熬粥也盡量選在廚房人少的午后,借著為“病弱”小姐熬藥的由頭,悄悄進行。
這日午后,陽光難得透出云層,給冰冷的院落帶來幾許稀薄的暖意。蘇悅裹著被子坐在窗邊,看著窗外枯枝上跳躍的麻雀,眼神沉靜。
“小姐,藥好了。”春桃端著一碗濃黑的藥汁進來,小心地放在桌上晾著。
蘇悅的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春桃身上。小丫鬟這幾日氣色也好了些,不再是之前那種惶恐的菜色。
“春桃,坐下說話。”蘇悅指了指旁邊的矮凳。
春桃有些受寵若驚,依言坐下,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
“這幾日,辛苦你了。”蘇悅的聲音依舊帶著病后的沙啞,但語氣平和,“外面可有什么動靜?”
春桃立刻打起精神,壓低聲音回道:“回小姐,奴婢仔細留意了。老爺這幾日似乎忙于朝務,很少回后院。嫡母那邊……聽說大小姐前兒個得了宮里賞下來的時新料子,嫡母正忙著請裁縫給她裁新衣呢,倒沒怎么關注咱們這邊。就是……”她猶豫了一下。
“就是什么?但說無妨。”
“就是李嬤嬤前日過來‘探病’,在屋里轉了一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還特意去小廚房看了看。奴婢按小姐吩咐的,只說小姐病重,聞不得油膩,只肯喝點清粥,藥也是有一頓沒一頓地喝著。她見沒什么異常,才嘀嘀咕咕地走了。”
蘇悅微微頷首。柳氏果然沒有完全放心,派人來查探虛實。自己這番“病重虛弱、只求保命”的示弱姿態,暫時是起到了效果。
“院子里其他人呢?”蘇悅又問。她記得這破落小院里,除了春桃,似乎還有一兩個負責灑掃的粗使丫鬟婆子。
春桃撇了撇嘴:“還能怎樣?都是些看人下菜碟的。見小姐您……失了勢,平日里連影子都見不著,活計能躲就躲。只有小梅,還算老實,讓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膽子太小,不敢多說話。”
小梅……蘇悅回憶著那個總是低著頭、怯生生的小丫鬟。膽小,未必是壞事。
“去把小梅叫來。”
春桃雖有些疑惑,還是應聲出去,不一會兒,便領著小梅進來了。
小梅一進屋,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細若蚊蠅:“奴婢……奴婢給小姐請安。”
蘇悅沒有立刻叫她起來,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目光并不銳利,卻帶著一種洞察人心的平靜。小梅伏在地上的身子微微發抖。
“抬起頭來。”蘇悅開口。
小梅怯怯地抬起頭,露出一張清秀卻布滿惶恐的小臉,眼睛都不敢與蘇悅對視。
“小梅,你在我這院子里,待了有兩年了吧?”蘇悅的聲音很溫和,聽不出喜怒。
“是……是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