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日,蘇悅是在昏沉與清醒的交替中度過的。
湯藥終究是沒能立刻抓來。春桃拿著方子去尋管事的婆子,果不其然被不咸不淡地擋了回來,話里話外無外乎是“府中用度皆有定例”、“六小姐既已無大礙,好生將養便是,是藥三分毒”之類的推諉之詞。
蘇悅聽了春桃帶著哭腔的回稟,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這本就在她意料之中。柳氏不會讓她輕易死去,但也絕不會讓她好過。這病懨懨的狀態,正合某些人的心意。
她不再寄望于那碗不知何時才能到口的苦藥,轉而將全部精力用在調動這具身體殘存的生命力上。
每日,她強迫自己喝下春桃千方百計弄來的、越來越稀薄的米湯,甚至是指甲蓋大小、硬得硌牙的冷饅頭。每一次吞咽都伴隨著喉嚨的灼痛和胃部的輕微痙攣,但她面不改色,如同在進行一項必須完成的任務。
她讓春桃將窗戶的縫隙用破布條盡量堵住,減少寒風的侵入。在陽光最好的正午,她會裹著那床冰冷的被子,挪到窗邊僅有的一小塊光斑里,汲取那點微不足道的暖意。她甚至開始在屋內極慢地踱步,活動僵硬的四肢,盡管每一步都牽扯著酸痛,額上滲出虛汗。
春桃看著小姐這般沉默而堅韌地與病痛抗爭,心中又是心疼又是驚異。小姐真的不一樣了。不再怨天尤人,不再哭鬧咒罵,那雙沉靜的眼眸里,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讓人安心的力量。
“小姐,您慢點。”春桃上前扶住微微氣喘的蘇悅。
蘇悅借力站穩,抬手抹去額角的虛汗,問道:“春桃,我們屋里,可還有什么稍微值錢點,或者不常用的東西?”
春桃一愣,隨即面露難色,低聲道:“小姐,您忘了……您之前的首飾、好些的衣裳,但凡值點錢的,不是被大小姐借去‘觀賞’未還,就是被夫人以‘保管’為名收走了。眼下屋里……實在沒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了。”
蘇悅沉默。記憶碎片印證了春桃的話。原主愚蠢,又愛炫耀,好東西根本留不住。
她的目光在屋內逡巡,最后落在梳妝臺——一個掉漆嚴重的木匣子上。她示意春桃扶她過去。
打開匣子,里面空空蕩蕩,只有幾根最普通的、用來固定發髻的銅簪,以及一朵褪色嚴重的絹花。寒酸得令人心酸。
蘇悅的手指在空匣里劃過,觸到底部時,指尖似乎碰到一點異樣。那是一個極其隱蔽的、小小的夾層。她心中一動,小心摸索著邊緣,用指甲輕輕一摳。
“咔噠”一聲輕響,一層薄薄的木板被掀開。
夾層里,靜靜躺著一支銀簪。款式極其簡單,只是末端雕成了一朵未開的玉蘭花苞,做工也算不上頂精細,但通體素雅,銀質還算純正。
記憶如潮水涌來。這是原主那早逝的生母,留給她的唯一遺物。原主嫌它不夠華麗,從未戴過,隨手扔在匣子里,久而久之竟忘了這個夾層的存在。
蘇悅拿起這支帶著涼意的銀簪,指尖摩挲著那細膩的花苞紋路。
“小姐,這……”春桃也認出了這支簪子,有些驚訝。
“把它拿去當了。”蘇悅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找個可靠些的、離府遠些的當鋪,活當。換來的錢,一半抓藥,另一半……買些實實在在的米糧肉菜回來,要能存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