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遭遇家人的冷漠和決絕,接下來的幾天崔韶儀都有些渾渾噩噩的。
一直到了大婚當天,夜沉如水時崔韶儀就被拉了起來。
她的四個侍女都已經打扮好了,越歡也破天荒換上了朱砂紅的并蒂蓮紋長裙。她們四個是要跟在皇后身邊露臉的大宮女,因此打扮要格外隆重些,都盤起了高高的發(fā)髻,戴上了亮晶晶的首飾。
至于其他崔家陪嫁的小丫頭們自然也就沒有這個福氣了,她們都是在大婚之后才會被單獨送進宮去侍奉崔韶儀。
額發(fā)全被高高地梳起,露出了她光潔的額頭。綴滿各種攢絲金花、東珠、各色寶石的鳳冠被鄭重其事地固定在她的發(fā)髻上。接著月霜又上前為她收起腦后的長發(fā),以金釵珠花固定。
雖然還沒進宮,崔韶儀的脖頸就已經感受到了皇后之位的重量。
鏡子里的人已被上了一層妝,眉眼被勾勒得極致雍容端莊。月霜給她畫上長長的眼線,將那雙圓圓的杏眼拉得狹長了一些,倒是讓崔韶儀面上的稚氣褪去許多,更多了兩分上位者的氣勢。
她的唇上也上了正紅色的口脂,活脫脫一個冰肌玉骨、絳唇桃腮的美人。
崔韶儀看著鏡中有些陌生的自己,在心中無力地笑了笑。美則美矣,卻如同沒有靈魂的陶瓷玉器。她試圖在那張完美無缺的臉上找到一絲屬于自己的痕跡,腦海中浮現(xiàn)的卻是前日夜間中年男子冰冷的面容。
“夫妻之情、帝王之愛,那些都太遙遠,家族的利益才是你應該放在第一位的。昭兒,若是做出同你那二表姐一般背叛家族的事,那就休怪為父無情了。”
此刻棲梧院中已經開始亂起來了,侍女小廝擠在外面亂糟糟的。嘈雜的聲音更讓崔韶儀的心中感到孤獨。
生為崔家女十五年,一直以來遵守的原則都是不惜代價維護家族體面,有朝一日卻被告知自己若無用是會被家族拋棄掉的。
崔韶儀閉上眼,告誡自己萬不可行差踏錯。
因為是冊立皇后,儀式就沒有民間大婚那樣的由母家兄弟背著出門的習慣,僅僅是崔家人再一次跪接立后圣旨。
但這一次不同的是,領頭的是崔韶儀本人,而非崔家的長輩。
叩頭時,崔韶儀的雙眼緊緊地閉上。這一起身,她不再是崔家未出閣的小女兒,而是大鄴的皇后。此后父母親人、閨中好友見了自己都要先行跪拜大禮,再也不能如常人一般拉著手閑話家常。
從地上起身時,崔韶儀已經端端正正掛上了那副得體的笑容,示意大宮女青黛給這眼前笑得諂媚的太監(jiān)一些賞賜。
那太監(jiān)領了賞,掂量了一下手中沉甸甸的錦囊,笑得眼睛都瞇起。他小心翼翼道:“皇后娘娘大喜,陛下命底下奴才收拾出了未央宮,又趕在一月前重新修繕了一番,如今宮中也只有陛下的清涼殿才比未央宮更豪華些呢。”
青黛側首看了一下崔韶儀,同樣在她眼中看到了驚訝,于是上前一步道:“大鄴皇后歷朝歷代都居鳳儀宮,如今怎么換成了未央宮?”
那太監(jiān)笑瞇瞇道:“陛下說,鳳儀宮在后宮,而未央宮就在清涼殿的后面。娘娘,您別多心,那未央宮比鳳儀宮還要大些呢。”
崔韶儀頷首,淡淡道:“我們走吧,誤了時辰可就不好了。”
崔韶儀要先坐著宮中賜下來的掛著鮫綃帳的馬車到宮門口,再換成皇后御用的鳳輦到宮門口。
沿路的百姓都擠在路邊來看,因為聽說當今皇后是永寧城中出了名的美人,便都爭著一睹其風姿。
崔韶儀早早就知道會有這個問題,幾日前就安排了人沿路遠遠地散碎銀和喜糖,這倒是極大地避免了道路擁堵甚至鬧出安全事故的問題。
越歡跟在馬車后面,隨時查看路邊的情況,卻遇到了一個熟人。
“兄長,你怎么也在這里?陛下身邊不要人陪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