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次相識的夜晚（第1頁）

江帆性格內斂，話不多，但做事勤快靠譜。看到飲水機沒水了，會默默去換；有客戶東西撒了，他會第一時間遞上紙巾并幫著保潔清理；值夜班時總會把公共區域的燈關好。才來了幾天，大堂的員工，保安隊的同事老李、小王，保潔朱姐，門衛老薛，都對這個新來的年輕人印象不錯。他身上沒有那種底層員工的唯唯諾諾或怨氣，也沒有過度的謙卑和刻意的討好，就是很自然、很踏實，平等溫和的對待每一個人，那份不卑不亢的從容和骨子里透出的、無法被保安制服掩蓋的優雅，無形中贏得了更多的好感。徐倩也留意到，江帆和個子不高的朱姐說話時，會微微彎下腰；看到同事換班時，會認真地交接注意事項。在這個等級森嚴、處處講究“身份”的地方，他就像一股溫和卻不容忽視的清風。

今天小王家里孩子發燒，江帆主動接下了他的晚班。

銀行的閘門在沉重的機械聲中緩緩落下，發出沉悶的“咔噠”聲，宣告著營業時間的結束。職員們陸續打卡下班，大廳的燈一盞盞熄滅，喧囂褪去，只剩下安全通道標識散發著幽幽綠光。

江帆開始了最后一次巡視。皮鞋踏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晰空曠的回響。他仔細檢查，確認無異常后，他走向角落的監控室。門鎖發出輕微的“嘀”聲，識別了他的指紋卡。

他走到操作臺前，攤開巡查記錄本，工整地寫下時間和檢查情況。做完這些，他拿出鑰匙，打開了監控主機柜的門。

屏幕上是分割成數十個小格子的實時畫面，一切如常。江帆的身體微微前傾，恰好擋住了某個關鍵角度。一枚比指甲蓋還小的黑色數據卡從袖口滑入指尖，插入主機后側的數據接口。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一串串復雜的代碼流瀉而出。監控主屏幕瞬間閃爍，一行行綠色的字符瀑布般刷過，又在不到一秒內恢復成正常的監控畫面，仿佛剛才的異動只是屏幕的一次輕微抖動。

江帆眼神專注，動作流暢得仿佛演練過千百遍。他迅速拔出數據卡，收回袖袋。關閉機柜門，鎖好。又在巡查本上補充了一句：“監控系統運行正常。”做完這一切，他刷卡離開了監控室，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再普通不過的檢查。

鎖好大廳厚重的玻璃前門，江帆沒有立刻離開。他走到前臺區域，在靠近后場通道的一個不起眼的休息區角落沙發上坐下。這個位置，既能觀察到空寂的大廳和門外街道，又能透過磨砂玻璃隔斷，隱約看到后場辦公區深處的一些動靜。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街對面那幢深灰色的信息部大樓，如同蟄伏的獵手，在黑暗中靜靜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后場辦公區的燈光也一盞接一盞熄滅，最后只剩下零星幾處光亮。徐倩的工位就是其中之一，她正對著電腦屏幕，眉頭緊鎖。總行內控部下午發來的那份“緊急”數據核查要求，像一團亂麻纏著她。格式要求吹毛求疵，數據來源模糊不清，邏輯更是混亂。她耐著性子整理、核對、調整，已經枯坐了近三個小時。疲憊感如同潮水般襲來，眼睛發澀，肩膀僵硬。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看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格子，真想一把推開。

新總裁的“新政”像是專門為了折騰人，這些毫無價值的數據匯總和格式調整，耗盡了她的精力。她就是因為敢于在總行會議上直言這些流程的不合理，才被“發配”到這里。沈言冰對此心知肚明，卻樂得看她掙扎，等著她低頭求助。

另一處光源，就是江帆所在的前臺角落。他安靜地坐著，像一尊融入陰影的雕塑，只有眼睛在黑暗中偶爾反射出一點微光，警惕而沉靜。

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徐倩的焦灼，她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向門口。

江帆站在門口，手里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馬克杯，杯沿上還放著一塊小小的、看起來很松軟的蛋糕。

“休息一下吧。吃點東西。”他的聲音不高，在寂靜的辦公區里卻格外清晰。他走進來，把杯子和蛋糕放在徐倩桌上。濃郁的咖啡香氣立刻彌漫開來。

徐倩愣了一下，這才驚覺時間早已過了十點。“啊…謝謝！”她有些不好意思，看著那杯咖啡和蛋糕，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沖淡了些許煩躁。“對不起啊，江帆，耽誤你下班了。”她歉疚地說。保安值晚班是要陪最后走的員工一起設防離開，但像這么晚的情況很少。

“沒事，這是我的工作。”江帆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情緒，“你也不要太辛苦了。”他的目光快速掃過徐倩屏幕上那些令人頭疼的表格，沒做停留。說完，他便轉身走了出去，沒有多余的寒暄，徑直回到休息區那個屬于他的“孤島”，重新坐下。

整個辦公區呈狹長形。徐倩的工位在右端盡頭，休息區在左端盡頭。此刻，江帆關閉了其他所有區域的燈光。黑暗像濃稠的墨汁，將整個空間淹沒。只剩下徐倩工位上方明亮的頂燈，以及休息區那盞落地燈散發出的暖黃色光暈。兩點光源，隔著長長的、黑暗的走廊，遙遙相望，如同浩瀚夜海中兩座孤獨的燈塔。

徐倩捧起溫熱的咖啡杯，熱度透過杯壁傳到手心，也似乎熨帖了疲憊的神經。她小口啜飲著，苦澀中帶著醇香。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遠處那片光亮中模糊的身影。江帆安靜地坐在那里，像一塊沉默的礁石。在這空寂、冰冷、充滿壓力的夜晚，一種被陪伴的感覺悄然滋生，驅散了些許深夜加班的孤寂和煩躁。，帶來了一種奇異的安心感。她甚至覺得，他是不是能感知到她的困境？

甩甩頭，把這奇怪的念頭拋開。徐倩放下杯子，深吸一口氣，挺直腰背，活動了下僵硬的脖頸。燈光下，她的側臉線條柔和而堅定。她重新看向屏幕，眼神專注起來。手指在鍵盤上敲擊的聲音，在寂靜中重新變得清晰、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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