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的人,第一眼就喜歡了。”
山頂的風帶著涼意,吹動徐倩的發梢。她坐在山頂這片角落的欄桿上,在自己的腳下,隨著夜色的降臨,龐大的聯邦首都“新月市”的燈火漸次亮起,像一片墜落的星河。
江帆已經離開有整整一年了。
徐倩用力攥緊了手中薄薄的信紙,指關節微微發白。信紙上的這第一句話深深的烙在心底。
江帆,你在哪里?我想你了。
徐倩閉上眼睛,時間倒流回那個初識的周一早晨。
出租車在銀行門口猛地剎住。徐倩急忙推開車門,“謝謝師傅!”話音未落,人已沖出了幾步遠。下一秒,她猛地頓住,懊惱地低呼一聲,轉身就追那輛緩緩啟動的車。“師傅,等一下,包!我的包!”
銀行明亮的玻璃門內,江帆筆直的站在門口,深藍色的保安制服熨帖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帽檐下,一雙沉靜的眼睛透過玻璃,看著門前這戲劇性的一幕,那個一身優雅行服卻跑得毫無淑女形象的女孩。精致美麗的臉上寫滿了慌張的狼狽,額角沁出細汗,幾縷發絲黏在頰邊。江帆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嘴角卻有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松動。這莽撞的女孩還挺有趣。
上周廳堂的新人業績墊底,今天的晨會鐵定又要挨批。早早就出門了,結果車被一輛逆行的汽車給撞了,只好臨時打車,萬幸,緊趕慢趕,還好沒遲到,徐倩沖進銀行,心臟還在怦怦跳。
她瞥見門邊,一個陌生的年輕保安站在那里,嘴角剛剛隱去一絲微微的笑容。新來的保安?糟糕,剛才狼狽樣都被這家伙看到了,難怪一臉壞笑。
這保安帽檐下的側臉線條冷峻,鼻梁挺直,右眼下有一道長長的疤痕直到嘴角,卻并沒有減少他英俊的容顏,冷漠中還透出一股淡淡的書卷氣。
兩人匆匆一瞥,視線短暫交匯。那雙眼睛,平靜得像深潭,卻讓徐倩莫名心頭一跳。她趕緊收回目光,沖向會議室,皮鞋聲在空曠的大廳里回蕩。
會議室里,濃重的低氣壓讓人窒息。總行本周新下的指標像一座山壓下來,荒謬又不近人情。徐倩站在白板前,試圖向大家解釋分析,她努力控制情緒,聲音盡量平穩。
以黃新為首的幾個老油條員工,抱著胳膊,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譏笑。
“徐主管,站著說話不腰疼啊。你這套分析是好聽,可我們一線哪有時間搞這些花架子?”黃新拖長了調子,“完不成指標,扣的可是我們的錢。”
“黃老師,”徐倩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頭的煩躁,“新流程是為了提高效率,長遠看對大家都好。困難是暫時的,我們…”
“得了吧,小徐。”另一個老員工王姐打斷徐倩的話,語重心長的說:“你剛從總行下來,不懂我們基層的苦。再說,沈行長都還沒發話呢,你急什么?”她故意把“總行下來”咬得重些。
徐倩感覺一股火直沖頭頂,她最討厭這種倚老賣老、拿資歷壓人的腔調。在總行時,就是因為看不慣某些人尸位素餐、推諉塞責,才據理力爭,結果落得個被“發配”到這里。現在,又要面對同樣的嘴臉。她握緊了手中的激光筆,指尖發白。
不行,不能發火。她強迫自己彎起嘴角,露出一個職業化的微笑,盡管那笑容看起來很勉強。
“王姐,黃老師,這些指標確實有不妥的地方,但是總行要求我們必須執行,我的想法是我們先執行,在執行中遇到具體困難我們一起想辦法,好嗎?今天先按新流程試行,有問題下班前匯總給我。”她語氣溫和,眼神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這是她摸索出的方式——語氣可以客氣,底線堅決不退。
會議在一種微妙的對抗氣氛中結束,徐倩回到自己靠窗的工位,就感覺好像剛剛打了一場艱苦的戰役。她疲憊地靠向椅背,輕輕吁了一口氣,辦公桌上有一個小小的化妝鏡,鏡中的女孩子,眉眼精致,卻帶著掩不住的倦色和一絲委屈。她用力揉了揉臉頰,對著鏡子無聲地做了個口型:“加油,小倩!”然后起身,挺直腰背,走向大廳前臺。她是主管,得撐住。
大廳里人來人往,那個新保安——江帆,正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早晨的陽光慷慨地灑進來,給他挺拔的身影鍍上一層金邊。深藍制服穿在他身上,有了幾分軍人的挺拔和利落。他側對著她,下頜線清晰冷峻,眉眼低垂,安靜地注視著門外車流。那沉靜的氣質,與銀行里慣常的浮躁截然不同,隱隱透著一股…書卷氣?又不完全是,也許,更像一種經歷過沉淀的內斂鋒芒吧。
徐倩看得有點出神。直到身旁的廳堂主管高欣捅了捅她胳膊肘。“嘿,看什么呢?眼都直了。”
徐倩猛地回神,耳根瞬間發熱,慌忙低頭假裝整理桌上的宣傳單。“沒…沒什么。門口那個是新來的保安?”
“嗯,江帆。上周五老蔡帶來的。你那天出去總行開會了。”高欣三十出頭,是行里的老員工,性格爽利,孩子剛上幼兒園。她順著徐倩剛才的視線看過去,也笑了笑,“是挺精神一小伙兒,站那兒跟棵小白楊似的。看著就養眼,干活都有勁兒了。”她半開玩笑地說。
“江帆”徐倩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刺耳地響起,總行內控部的來電,徐倩心一沉,拿起聽筒,臉上瞬間掛起完美的職業微笑,聲音甜美:“您好,新月分行徐倩……是,是,我明白……數據已經重新核對過了,差異的原因昨天已核對過了,是因為與總行系統數據同步延遲……好的,馬上按您要求補充說明……”
電話那頭是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指責和要求。徐倩的眉頭輕輕鎖緊,又來了,整天都是這些毫無意義卻耗費心力的額外工作,像永遠甩不掉的影子,自己就像個陀螺,被無形的鞭子抽打著在原地不停的轉,她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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