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扉合攏,隔絕了外面的夕陽暖光,也帶走了那份年輕的氣息。
屋內的光線徹底黯淡下來,陷入一片黃昏的沉寂。孫尚堯坐在椅子上,姿勢幾乎沒有變過。他臉上欣慰的笑容漸漸收斂,似下定了某種決心。。
暮色如墨,悄然爬滿了道房的每一處角落。他枯瘦的手指微微顫抖,從一枚古樸的戒指內掏出一塊溫潤的傳訊玉簡。
玉簡在他掌心泛著幽光,仿佛蘊藏著一段沉重的宿命。
他輕輕撫過玉面,靜默片刻,才注入一道細微的法力。頓時,玉簡嗡鳴微顫,一縷青煙般的氣息逸散而出,在昏暗的室內織出一幅淡色光暈。
沒一會,一個高挑的中年男子身影推開了房門,走了進來。
他是“司務殿殿主李相道”。
其眉峰緊鎖,目光如刀鋒般銳利,帶著一種壓抑的凝重。空氣中彌漫著塵埃與檀香交織的氣息,愈發襯得他開口時的低語。
他直視著面前的孫長老,聲音沙啞而輕緩“想好了?”
孫長老輕輕點了點頭,面色沉著。燭火在他眼角的皺紋上跳躍,投下深長的暗影。
他嘴角微啟,吐字卻異常清晰“我本就壽元無多,若能凝丹,還能多陪他幾年。。。”
李閣主呼吸一滯,眉間的憂慮如濃云驟聚。他袍袖下攥緊的指節咯咯作響,眼神灼熱如炬,低喝出聲仿佛要將這老友喚醒“可如果失敗。。。你連兩年都不會有了!”
孫長老坐立不語。空間更安靜了些,只有窗外蟲鳴如絲,鋸割著沉重的寂靜。許久,他終于抬眸,目光穿過燭光幽微的虛空,聲音平淡如水“有蘇道子照顧,兩年跟現在沒有差別。。。若非當年你出手相救,我本應在第一次凝丹失敗時坐化。。。如今又多活了百年,值得了。。。。”
李相道胸口起伏,嘴唇翕動似欲辯駁,終是化為無聲的嘆息,他不再開口。那神情中的悲傷如潮水溢出,瞬間浸染了整個房間。
他與孫長老相交三百年,情同骨肉,二人皆嗜茶如命,癡迷古卷,一個剛烈耿介,一個睿智內斂,行事均極重信諾。這品性讓他們攜手將司務殿打理得井井有條,亦讓此刻的話語如刀剜心。
半晌,李相道的手顫抖著探入前襟深處,摸索片刻,才取出一把青銅鑰匙。其形古拙,泛著歲月侵蝕的暗光,鄭重的將它置于孫長老面前的桌子上。
“內院里有我一間密室。。那里靈氣濃郁些。”他已無法再多說什么,轉身就要離去。
“等等”
孫長老起身,叫住了他。李相道背影一頓,收回踏出的腳步,轉過身來。
昏黃的光線下,孫長老的面容依舊淡然,唯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波動。
“答應我一件事,若我失敗,不要告訴小樹,等蘇道子大比歸來。。。在把事情說與涯兒聽。。。”
閣主眉梢微挑,困惑凝于眸中“為何?”
孫長老略一沉思,指腹輕叩桌沿,開口語速平緩“我若失敗,尸骨要葬于孫家。。。那時涯兒免不了要回孫家去,有道子在身邊無人敢欺辱他。。。。”
閣主聞之,頭顱低垂如負千鈞。他的呼吸被什么沉重地堵塞了,須臾后才化作一聲悠長的嘆息。
“百年前,你第一次嘗試。。。是本座救了你,你的命是我的。。。”話音未落,他已艱難點頭,背影溶入門外的暗影,再無一絲聲響留下。
腳步漸漸遠去,走廊盡頭只剩空蕩的回音,房間里再次恢復一片死寂,孫長老眼眶微紅,有淚悄然垂落,為這無言的訣別點染最后的溫熱。。。
道子峰頂云霧翻涌,松濤聲如遠古海潮般起伏。
蘇澤坐在院子的石墩上,指尖在蘇戰的信箋上輕輕摩挲。
澄澈的眼眸里漾開水波般的暖意,信中除了一些日常的叮嚀,竟破天荒多了句“可回家小住幾日”,并且兩日后,族獸雷鷹,會來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