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從嚴從重,速審速決”的朱批手諭,如同一道冰冷的鐵律,徹底為“吳石案”定下了最終的、血腥的基調。這道來自最高權力的指令,驅散了保密局內部最后一絲可能的猶豫或程序上的顧忌,將案件迅速推入了最殘酷、最黑暗的階段。對毛人鳳和谷正文而言,現在的目標已不再是復雜的審訊與求證,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撬開吳石的嘴,拿到一份足以“明正典刑”的“完整口供”,然后迅速結案,以達到“殺一儦百”的政治震懾效果。
壓力如山,手段便再無底線。
地獄之門開啟
保密局看守所深處,那間被稱為“鬼見愁”的刑訊室,成為了吳石新的煉獄。這里與之前的審訊室截然不同,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汗臭味和焦糊味,混合著消毒水的氣息,令人作嘔。墻壁上布滿了深褐色的、無法洗凈的污漬,角落里擺放著各種形狀怪異、閃著幽冷金屬光澤的刑具,有些上面甚至還沾著暗紅色的痕跡。慘白的燈光從頭頂直射下來,將一切照得如同白晝,卻更添幾分陰森。
吳石被粗暴地拖進這里,銬在房間中央一把特制的鐵椅上。他依舊穿著那身早已襤褸不堪的囚服,多日的折磨使他消瘦脫形,顴骨高聳,眼窩深陷,但那雙眼睛,在強光刺激下,卻依然保持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與深邃。他似乎早已預料到這一刻的到來,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微微瞇起眼,適應著刺目的光線。
谷正文站在他面前,身后是幾名膀大腰圓、面目猙獰的行刑手。此刻的谷正文,已撕下了所有偽裝的耐心與“理性”,臉上只剩下赤裸裸的、急于完成任務的焦躁與殘忍。
“吳石!”谷正文的聲音如同刮鐵,“總裁手諭已下,你的案子,拖不得了!識相點,把你在共黨的上下線、聯絡方式、傳遞過的所有情報內容,一五一十,全部交代清楚!免得皮肉受苦!”
吳石抬起眼皮,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目光中甚至帶著一絲憐憫,嘴角扯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重新閉上了眼睛。這是一種無聲的、也是最徹底的蔑視。
“好!有骨氣!”谷正文被這種態度徹底激怒了,他獰笑一聲,退后一步,對行刑手揮了揮手,“給他醒醒神!”
煉獄的試煉
酷刑,如同狂風暴雨般降臨。
首先是最常見的鞭刑。浸過鹽水的皮鞭,帶著尖銳的呼嘯聲,狠狠地抽打在吳石的背上、胸前。每一鞭下去,都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囚服瞬間被撕裂,血肉模糊。吳石的身體在鞭打下劇烈地顫抖,但他死死咬住牙關,除了因劇痛而無法抑制的、從喉嚨深處發出的悶哼外,沒有一聲求饒,更沒有一句有用的供詞。
接著是電刑。電極夾在他的手指、耳朵、甚至更敏感的部位。強大的電流瞬間貫穿他的身體,引起肌肉失控的、劇烈的痙攣,仿佛每一根神經都在被撕裂、被灼燒。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汗水、血水和唾液混合著從嘴角流出,身體在鐵椅上扭曲成不可思議的角度,但他依然緊守著最后的意識防線,沒有吐露半個字。
然后是老虎凳、站磚等旨在摧殘人意志的刑罰。長時間的極限痛苦姿勢,讓他的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雙腿腫脹如柱,意識在崩潰的邊緣反復徘徊。行刑手輪番上陣,用盡各種方式折磨他,逼問他。
“說!你的上級是誰!”
“舟山的情報你怎么送出去的!”
“國防部還有誰是共黨!”
面對聲嘶力竭的逼問,吳石要么報以沉默,要么在短暫的清醒間隙,用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聲音重復著:“我……沒有什么可說的……我是……清白的……”
幾天幾夜,不間斷的刑訊。吳石被反復折磨至昏厥,又被冷水潑醒,繼續用刑。他的身體已不成人形,但那股不屈的意志,卻如同淬火的精鋼,在一次次殘酷的鍛打中,愈發顯得堅不可摧。他的沉默,不再是消極的抵抗,而是一種積極的、用血肉之軀進行的悲壯宣言。
奪目之痛
谷正文的耐心被消磨殆盡,焦躁變成了瘋狂的暴怒。上司的壓力、吳石那近乎非人的堅韌,都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和羞辱。他決定動用更極端的手段,他要徹底摧毀吳石的抵抗,不僅要他開口,更要擊垮他那令人不安的、平靜的眼神。
這一天,在又一輪殘酷的電刑之后,吳石再次昏死過去。谷正文示意行刑手用冷水將他潑醒。
吳石艱難地睜開雙眼,視線因痛苦和虛弱而模糊。谷正文走到他面前,彎下腰,臉幾乎貼到他的臉上,眼中閃爍著一種病態的、殘忍的光芒。
“吳石,看看這是什么?”谷正文手中拿著一把燒紅的烙鐵,通紅的鐵塊在空氣中散發著灼人的熱浪,發出滋滋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