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人鳳系統的構陷與迫害日益酷烈,吳石身陷囹圄,幾近孤立無援。然而,就在這至暗時刻,一股來自國民黨內部深處的、意想不到的力量,開始悄然涌動,試圖扭轉這失衡的棋局。
這股力量的源頭,可追溯至國民黨內長期存在的派系斗爭以及部分高層對當前危局的深層憂慮。以陳誠、張群等為代表的所謂“政學系”或務實派官員,對毛人鳳所屬的“CC系”及保密系統一貫的橫行跋扈、尤其是其借“肅清”之名行排除異己之實的行為,早已心存不滿,戒慎恐懼。當前,國民黨政權潰退臺灣在即,百廢待興(抑或百弊待除),亟需穩定人心、籠絡各方力量以圖存續。若在此刻,因莫須有的“通共”罪名,貿然處置一位像吳石這樣頗具聲望、且在軍事籌劃方面確有才干的資深將領,無疑會引發軍心震蕩、人心離散,更會授外界以“卸磨殺驢”、“內部傾軋”的口實,對即將在臺灣建立的“新局”有百害而無一利。
此外,蔣介石本人雖對“通共”嫌疑極為敏感,但其內心深處亦存在矛盾。他需要毛人鳳這把“快刀”來清除潛在的、真實或想象中的威脅,以鞏固權力;但同時,他也需要維持表面上的“公正”與“團結”,尤其需要倚重那些真正有能力的軍事和技術官僚來穩定殘局。吳石的軍事才華和過往忠誠,蔣介石并非全然不察。若證據始終無法坐實,一味嚴懲,恐寒了諸多追隨者的心。
吳石通過絕密渠道傳遞出的信息,幾經周折,最終確實觸達了某些能夠接近權力核心的人物。這些信息并未直接為吳石辯白,而是冷靜、客觀地分析了當前迫害行為的非理性、以及對“黨國”利益的潛在危害,暗示毛人鳳的行動已超出“肅奸”范疇,帶有明顯的派系清算色彩,恐將引發更大范圍的恐慌與不穩。
與此同時,一些與吳石有舊、或對其遭遇抱有同情心的軍界、政界人士,也開始在私下場合,以非常謹慎的方式表達關切。或言“值此用人之際,豈可因捕風捉影之事自毀長城?”或言“辦案須重證據,豈能僅憑揣測與羅織便定大罪?”這些聲音雖微弱,但匯聚起來,形成了一股不容忽視的暗流,傳遞到了最高決策層。
甚至,在蔣介石的親信圈子里,也有人委婉進言,提醒他注意“分寸”與“影響”,避免在倉皇辭廟之際,再制造不必要的內部裂痕。
局勢的微妙變化,開始顯現效果。蔣介石的態度出現了些許松動。他再次召見毛人鳳,詢問吳石一案的“確鑿證據”進展情況,語氣中已帶有一絲不耐與質疑。毛人鳳雖極力保證正在深挖,但內心亦感壓力倍增。他意識到,若再拿不出鐵證,不僅扳不倒吳石,自己可能還會引火燒身。
就在這僵持不下、暗流洶涌之際,一個意外的事件,為破局提供了關鍵的轉機。
原定運往臺灣的機要檔案,在福州保管期間,突遭一場罕見的、因連日暴雨引發的庫房滲水險情。雖經保管人員全力搶救,仍有部分非核心文件受潮損毀。此事上報至國防部,引發了新一輪關于檔案安全責任的追究。
這本是又一記可能砸向吳石的悶棍。然而,吳石以其一貫的縝密與遠見,早已埋下伏筆。他此前堅持要求檔案存放必須符合防潮、防火標準,并有詳細的交接記錄和后續巡查要求。調查發現,福州方面的保管疏忽是主因,而吳石在移交前的準備工作堪稱完備,甚至曾對庫房條件提出過改進建議,但未被采納。更重要的是,受損檔案經核查,均非最核心的密件,且吳石早已按規定將重要檔案目錄備份在案,可供查證。
這一突發事件,陰差陽錯地反而洗刷了強加于吳石頭上的“蓄意破壞檔案”的嫌疑,甚至凸顯了其工作的嚴謹與負責。那些原本對吳石抱有同情或認為處置過當的聲音,此刻更有理由站出來說話。連之前態度強硬的某些人,也開始懷疑毛人鳳指控的可靠性。
蔣介石面對新的調查結論和各方壓力,不得不重新權衡利弊。繼續糾纏于缺乏實據的“通共”案,不僅難以服眾,更可能損害其力圖塑造的“團結領導”形象。在退守臺灣的關鍵時刻,穩定壓倒一切。
數日后,一次高層軍政會議上,蔣介石在聽取其他匯報后,看似不經意地提及吳石案,語氣已大為緩和:“……吳參謀長的事,調查了這些時日,看來有些情況還需核實。眼下局勢艱難,正是用人之際。對于干部,還是要重證據,也要給機會。我看,可以先恢復部分工作,以觀后效。”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雖未明確平反,但“恢復部分工作”的指示,已明確釋放出信號:針對吳石的風暴,即將過去。
毛人鳳聞訊,臉色鐵青,卻不敢再強辯。他知道,這一局,他暫時輸了。
數日后,國防部發布命令:解除對吳石同志的審查隔離,恢復其國防部參謀次長職務,繼續負責相關作戰籌劃事宜。
命令簡短,卻字字千鈞。吳石以其非凡的定力、縝密的預判和關鍵時刻的一點“運氣”,在這場兇險無比的高層博弈中,驚險勝出。然而,所有人都明白,這只是暫時的平靜。猜忌的種子已然種下,未來的道路,依舊布滿荊棘。而經此一劫,吳石對自身使命與所處環境的認識,也更為清醒與深刻。
喜歡夢回沉默的榮耀請大家收藏:()夢回沉默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