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人鳳系統羅織的構陷之網越收越緊,吳石的處境日益險惡。保密局的特務們雖未直接對他進行刑訊逼供,但那種無處不在的監視、隔離和持續的心理壓力,足以摧垮大多數人的意志。昔日位高權重的參謀次長,如今形同軟禁,一舉一動都暴露在敵人的眼皮底下,這種巨大的落差和屈辱感,本身就是一種酷刑。
然而,吳石依舊保持著令人難以置信的鎮定。他每日清晨準時起床,在住所小院內打一套太極拳,然后閱讀報紙,仿佛外界的一切紛擾都與他無關。上午準時“上班”——盡管他的辦公室已形同虛設,大部分文件已不經過他手,他依舊認真翻閱那些無關緊要的通報,或是研究一些公開的軍事地圖,偶爾還會就一些非核心的戰術問題寫下幾筆建議,盡管他知道這些建議很可能被直接丟進廢紙簍。下午,他則閉門謝客,或在書房練字,或獨自對弈,神情專注,氣度從容。
這種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氣度,反而讓負責監視他的特務們感到一絲不安和困惑。他們見過太多人在這種高壓下崩潰、失態、甚至變節,但像吳石這樣沉靜如水的,實屬罕見。這種沉靜,不是認命,而是一種基于內心強大信念和無愧于心的坦然,更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力量。
毛人鳳對此極為惱火。他需要的是吳石的慌亂、辯解、甚至是反抗,這樣才能找到更多的破綻,坐實罪名。吳石的沉默和冷靜,像一塊堅硬的磐石,讓他的攻勢難以著力。他決定加大壓力,從吳石的身邊人入手,撬開缺口。
第一個被重點“關照”的,是吳石的機要秘書,一位跟隨他多年的老部下。這位秘書被保密局以“協助厘清檔案交接細節”為名,帶走“談話”。所謂的“談話”,實則是連續數日的高強度審訊、恐嚇和利誘,逼他承認在吳石的指使下,曾在檔案處理中“違規操作”,甚至暗示他只要“揭發”吳石的“通共”言行,便可保全家平安,甚至加官進爵。
這位秘書性格耿直,對吳石忠心耿耿,面對威逼利誘,他始終堅持事實,否認一切不實指控,甚至反過來質問審訊者證據何在。他的強硬態度激怒了特務,換來了更殘酷的折磨,但他始終沒有屈服。
消息傳到吳石耳中,他緊閉雙眼,良久不語,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他知道,部下正在為他承受無妄之災,這是他最痛心之處。但他更清楚,此刻任何形式的干預或求情,都只會給敵人提供新的攻擊借口,將更多人卷入漩渦。他只能將這份痛楚深深埋藏在心底,化作更堅定的斗志。
幾天后,這位秘書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但仍未吐出任何他們想要的東西,最終被暫時釋放,但已形同廢人。此事在參謀本部內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動,也讓更多人看清了毛人鳳手段之狠毒,敢怒而不敢言。
與此同時,針對吳石的歷史審查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毛人鳳派人四處搜羅吳石過往的言論、交往、甚至是一些捕風捉影的“軼事”,試圖從中找出“通共”的蛛絲馬跡。他們翻出吳石早年曾在一些學術刊物上發表過對時局持批判態度的文章;找出他曾與一些后來被認定為“左傾”的學者有過交往;甚至將他一些出于公心、但可能與上級意圖不符的軍事建議,曲解為“別有用心”、“為敵張目”。
這些牽強附會、斷章取義的“罪證”,被精心整理后,再次呈報上去。毛人鳳在報告中添油加醋,極力渲染吳石“長期思想傾共”、“暗中結黨營私”、“利用職權資敵”的“險惡用心”,企圖從政治上徹底將吳石打倒。
面對這步步緊逼、愈發惡毒的構陷,吳石深知,單靠個人的清白和辯白,已難以扭轉乾坤。敵人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個用以整肅異己、殺一儆百的“典型”。他必須尋求外部的破局之力。
他利用極其有限的、尚未被完全監控的渠道(如通過絕對可靠的家中老仆,以采購日常用品為名,與外界進行極隱秘的接觸),將毛人鳳系統羅織罪名、迫害忠良的情況,以及當前內部傾軋、軍心渙散的危局,以隱晦的方式傳遞了出去。他希望這些信息能到達尚有良知、且能對最高決策層產生影響的黨內元老或實力派人物手中。這是一步險棋,但也是絕境中唯一的希望。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和名譽做賭注,賭這個政權內部尚有清醒之人,賭天理昭昭,邪不壓正。
孤臣危局,風雨如磐。吳石如同一葉孤舟,在驚濤駭浪中艱難維系,等待著那或許永遠也不會到來的轉機。而遠在上海蟄伏的聶曦,對此卻一無所知,只能憑借堅定的信念,默默祈禱老師能化險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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