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石被暫停與機要檔案相關的職權,如同一顆信號彈,在參謀本部乃至整個國防部高層引發了軒然大波。消息不脛而走,各種猜測和流言蜚語迅速蔓延開來。有人扼腕嘆息,認為吳石是遭了小人暗算;有人冷眼旁觀,靜待事態發展;更有人暗中竊喜,覺得扳倒這位素以清廉干練著稱的參謀長,自己便有了上位的機會。
風暴中心的吳石,卻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平靜。他每日準時上班,處理著被限定范圍內的日常軍務,批閱文件,參加不涉及核心機密的會議,言行舉止一如往常,甚至比以往更加沉穩低調。對于同僚或明或暗的探詢,他均以“服從組織決定,靜待調查結果”淡然回應,不露絲毫破綻。這種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氣度,反而讓一些心懷叵測之人更加忌憚,也讓不少正直之士暗暗佩服。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毛人鳳系統既然已經出手,就絕不會半途而廢。暫停職權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殺招,在于如何將“檔案安全問題”這把火,徹底引燃到吳石個人身上,坐實其“失職”乃至“通共”的罪名。
幾天后,一份由保密局精心炮制的“初步調查報告”,經由侍從室一處,直接呈送到了蔣介石的案頭。這份報告避重就輕,對檔案清單是否真的不符、封裝是否被開啟等關鍵實物證據含糊其辭,卻濃墨重彩地渲染了幾點“可疑跡象”:
其一,報告指出,在檔案封裝前的最后核查環節,吳石曾以“最高機密”為由,支開了其他核查人員,獨自在庫房內停留了“不同尋常的”長時間,其間庫房監控記錄“恰好”出現故障。報告暗示,吳石有可能在此期間對檔案動了手腳。
其二,報告援引“匿名舉報”,稱吳石的已離職副官聶曦,行蹤詭秘,背景復雜,其突然“探親離職”的時間點與檔案風波高度吻合,疑為“畏罪潛逃”。報告進一步揣測,吳石對聶曦的“可疑行為”可能知情不報,甚至有意包庇。
其三,報告還翻出舊賬,提及吳石在之前多次軍事決策中,曾提出過一些“不合時宜”的“保守”建議,并暗示其與某些“立場曖昧”的學界、商界人士過往甚密。
這份報告,通篇充斥著“可能”、“疑似”、“不排除”等模糊字眼,幾乎沒有一項確鑿的證據,但卻通過精心編織的邏輯暗示和惡意引導,將吳石的形象描繪成一個身處要職、卻行為可疑、可能通敵的危險人物。其用心之險惡,手段之卑劣,令人發指。
蔣介石閱后,震怒異常。他未必完全相信報告中的具體指控,但在國民黨兵敗如山倒、內部極度混亂猜忌的當下,任何一點“不穩定因素”都足以觸動他敏感的神經。尤其是“通共”嫌疑,更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當即在報告上批下“嚴查徹究,限期呈報”八個大字,并將批件直接轉給了毛人鳳。
得到了“尚方寶劍”的毛人鳳,更加肆無忌憚。調查的鋒芒,從對“事”的核查,迅速轉向對“人”的圍攻。吳石的辦公室被變相軟禁,電話受到監聽,往來信件被秘密檢查,甚至其住所周圍也布下了暗哨。一些與吳石關系較好的同僚、舊部,也陸續被保密局以“協助調查”為名帶走談話,實為施加壓力,逼迫他們提供對吳石不利的“證詞”。
一時間,吳石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往日門庭若市的辦公室,如今變得門可羅雀??諝庵袕浡鵁o形的恐懼,每個人都生怕與這位“問題人物”扯上關系,引火燒身。
面對這鋪天蓋地的構陷和日益嚴峻的處境,吳石依舊保持著驚人的冷靜。他深知,在這種非常時期,任何激烈的辯駁和反抗,都可能被對方曲解為“心虛”或“負隅頑抗”,從而招致更殘酷的打擊。他選擇以沉默和事實作為武器。
他閉門謝客,深居簡出,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對過往工作的梳理中。他仔細回憶并記錄下檔案封裝、轉運每一個環節的詳細經過、參與人員、時間節點,整理出完整的、有據可查的工作日志。對于報告中提及的所謂“疑點”,他逐條準備書面說明,用確鑿的時間記錄和程序規定來反駁其中的不實之詞。例如,關于獨自滯留庫房一事,他明確指出當時是在處理另一項絕密級裝備的驗收,有相應的審批記錄和在場衛兵可以作證,監控故障更是常見的技術問題,與己無關。
同時,他也在暗中積極活動。他通過一條極其隱秘的、僅有極少數人掌握的渠道,將南京發生的變故以及自己所處的險境,秘密傳遞了出去。他知道,在更高的層面,在敵人內部,并非沒有正義之士和可以爭取的力量。這場斗爭,不僅僅是他個人的生死榮辱,更關系到未來大局的走向。他必須堅持住,等待轉機的出現。
羅網正在收緊,構陷步步緊逼。吳石如同一棵屹立在狂風暴雨中的青松,獨自承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根基卻愈發沉穩。他知道,最黑暗的時刻,往往也預示著黎明即將到來。這場圍繞著他展開的驚心動魄的高層博弈,才剛剛進入白熱化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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