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暴雨如同天河倒瀉,抽打在聶曦的臉上、身上,瞬間將他澆得透濕。身后別墅方向沖天的火光和隱約傳來的喧囂,被狂風驟雨撕扯得支離破碎。他顧不上腿傷鉆心的疼痛,也顧不上辨別方向,只有一個念頭——逃!逃得越遠越好!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漆黑泥濘的山林中狂奔,荊棘和樹枝劃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膚,雨水和汗水模糊了視線。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辣辣的痛楚,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他不敢走大路,只能憑借本能朝著與別墅相反、地勢更復雜的方向拼命逃竄。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部的灼燒感和腿部的劇痛讓他幾乎窒息,他才被迫靠在一棵大樹后,劇烈地喘息著。回頭望去,別墅的火光已經消失在雨幕和山巒之后,只有無盡的黑暗和喧囂的雨聲。暫時安全了?不,敵人絕不會輕易放棄,他們一定會展開大規模的搜山!
寒冷、饑餓、疲憊和傷痛如同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他吞噬。他摸了摸懷里,手槍還在,用油布包裹著,勉強沒有進水。這是他現在唯一的依靠。老周生死未卜,阿強恐怕已經犧牲,香港的聯絡點被端掉,他再次成了斷線的風箏,而且這一次,傷勢更重,環境更陌生,追兵更近。
不能停下!必須盡快離開這片山區,找到藏身之處,熬到天亮!
他強迫自己站起來,咬著牙,繼續在暴雨和黑暗中艱難跋涉。他盡量選擇植被茂密、難以行走的地方,避免留下明顯的痕跡。雨水沖刷掉了他大部分的氣味和腳印,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天快亮時,暴雨漸漸停歇,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聶曦終于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山區,來到了一片城鄉結合部的邊緣。這里棚屋雜亂,污水橫流,是貧民和流浪漢的聚集地。雖然環境惡劣,但人員復雜,易于隱藏。
他找到一個廢棄的、半塌的磚窯,鉆了進去,癱倒在冰冷的磚石上,連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左腿的傷口在泥水和跋涉的浸泡下,已經腫脹發黑,傳來一陣陣灼熱的跳痛,顯然是嚴重感染了。他發著高燒,意識開始模糊。
不行!不能倒在這里!他強打精神,撕下已經破爛不堪的內衣,用雨水勉強清洗了一下傷口,然后將最后一點消炎藥粉撒上去,用布條緊緊包扎。他需要食物、水和藥品,否則撐不過兩天。
天亮后,雨停了,但天色依舊陰沉。聶曦掙扎著爬出磚窯,觀察著外面的情況。早起的貧民開始活動,空氣中彌漫著煤煙和腐爛物的氣味。他必須冒險去尋找生存物資。
他壓低帽檐(帽子早已不知丟在哪里),將臉弄得更臟,弓著腰,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流浪漢或受傷的苦力。他沿著骯臟的街道慢慢行走,目光掃視著可能的機會。在一個早點攤附近,他撿到半個被人丟棄的、沾滿泥水的饅頭,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勉強壓住了胃里的灼燒感。
水的問題相對好解決,他找到一個公用的水龍頭,不顧一切地灌了一肚子生水。但藥品是最大的難題。
正當他漫無目的地游蕩時,看到路邊有一個極其簡陋的、掛著“跌打損傷”布幌的小窩棚,一個須發皆白、穿著破舊長衫的老郎中正在門口熬藥。聶曦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走了過去。他需要賭一把。
“先……先生,”聶曦啞著嗓子,用生硬的粵語夾雜著國語,露出包扎粗糙、已經滲出血膿的小腿,“腿……傷了,化膿了,能……能看看嗎?錢……不多。”他掏出身上僅有的幾張濕漉漉的零錢。
老郎中抬起渾濁的眼睛,打量了他一下,又看了看他的傷腿,皺了皺眉:“傷得不輕啊,進來吧。”
窩棚里狹小陰暗,堆滿了草藥。老郎中讓聶曦坐下,解開布條,看到傷口,倒吸一口涼氣:“嘖嘖,都爛了!再晚點,腿就保不住了!”他一邊念叨,一邊用草藥水清洗傷口,手法倒是熟練,然后敷上一種黑乎乎的藥膏,重新用干凈的布包扎好。
“三塊錢。”老郎中伸出手。
聶曦把所有的錢都給了他,大概只有兩塊多。老郎中看了看,嘆了口氣,擺擺手:“算了算了,看你也是落難的人。這藥膏每天換一次。記住,千萬別再沾水,也別走動太多。”
“多謝先生!”聶曦感激道。這陌生的善意,在這絕境中顯得格外珍貴。
離開郎中窩棚,聶曦感到腿上的灼痛減輕了一些,但身體依舊虛弱。他必須盡快找到一個更安全的藏身之所。他想起老周曾經提過,香港仔附近有片廢棄的漁船碼頭,那里船屋密集,人員流動大,相對容易躲藏。
他靠著頑強的意志力,一路詢問(用僅會的幾個粵語詞加手勢),走走停停,終于在傍晚時分,來到了香港仔一處偏僻的舊碼頭。這里停泊著許多破舊的漁船和疍家船,空氣中彌漫著魚腥和柴油味。他在碼頭最邊緣,找到了一艘被拖上岸、半廢棄的破木船,船底有個破洞,但船艙還能勉強遮風避雨。
就是這里了。聶曦鉆進船艙,用一些破爛的漁網和帆布擋住洞口,終于得到了一個暫時的棲身之所。他蜷縮在冰冷的船艙里,聽著外面海浪拍岸的聲音,感受著腿上傳來的陣陣抽痛和體內的高熱。
香港之行,出師未捷,幾乎陷入絕境。但他還活著,手槍還在,朱諶之可能還在香港某處,榮昌行的線索或許還能用。只要還有一口氣,就還有希望。他必須盡快養好傷,想辦法重新聯系組織。這場暴雨中的亡命,只是新一輪掙扎求生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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