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帶來的緊急警報,如同一盆冰水,澆滅了聶曦剛剛燃起的希望。保密局香港站的追捕網已經撒下,這棟看似安全的別墅,隨時可能暴露。養傷期的短暫寧靜被徹底打破,空氣中再次彌漫起硝煙的味道。
“我們必須立刻調整計劃?!崩现苣樕珖谰?,在書房里來回踱步,“你的傷勢恢復比預期快,但不能等了。敵人既然知道了你的存在,大規模排查是遲早的事。這里雖然隱蔽,但并非絕對安全?!?/p>
聶曦靠坐在沙發上,受傷的左腿平放著,雖然依舊疼痛,但高燒已退,精神好了很多。他目光沉靜:“周同志,下一步怎么做?我隨時可以行動?!?/p>
“你的新身份已經準備好了。”老周從抽屜里取出一套證件,遞給聶曦,“你現在是‘林遠’,新加坡歸國華僑,因戰亂滯留香港,暫時寄居在遠房表親家中,正在尋找工作機會。背景資料齊全,經得起一般核查。”
聶曦接過證件仔細查看。照片是他略微化妝后的樣子,名字依舊是“林遠”,但出生地、經歷都已改變,與上海那個記者身份截然不同。組織的效率讓他暗自佩服。
“你的首要任務,是盡快激活與朱諶之同志的聯絡?!崩现軌旱吐曇?,“‘榮昌行’的信號已經發出,但直接去太冒險。我們需要一個更自然的接觸方式。”
他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指著山下燈火璀璨的灣仔方向:“明天晚上,灣仔的‘大中華酒樓’有一場潮州商會舉辦的慈善晚宴,港島不少頭面人物都會參加。根據情報,‘榮昌行’的陳掌柜也會以商會理事的身份出席。這是一個機會。”
“晚宴?”聶曦皺眉,“那種場合人多眼雜,會不會太招搖?”
“正因為人多眼雜,才容易渾水摸魚?!崩现苎壑虚W過一絲精光,“你要做的,不是直接去找陳掌柜。你要以‘林遠’的身份混進去,在合適的時機,讓他‘偶然’注意到你。我會安排人制造一個小機會,比如不小心灑酒在你身上,或者介紹你們認識。你需要做的,是自然流露出你在找‘表妹林婉’的信息,并表現出對當前時局的迷茫和擔憂。陳掌柜是經驗豐富的老地下,他會明白的?!?/p>
聶曦仔細品味著這個計劃。利用社交場合進行不接觸的間接聯絡,確實比直接上門安全得多,但也更考驗臨場應變能力。
“我如何混進去?請柬呢?”
“請柬已經搞定。”老周取出一張精美的請柬,“你作為新加坡華僑青年企業家‘林遠’受邀。衣服我會給你準備好。記住,你的言行舉止要符合這個身份,少說話,多觀察?!?/p>
接下來的時間,聶曦強忍著腿痛,在老周的指導下,反復練習“林遠”這個新身份的言談舉止、生活習慣甚至一些新加坡的風土人情。他必須盡快融入這個角色,不能有絲毫破綻。
第二天傍晚,聶曦換上老周準備的合體西裝,頭發梳理整齊,盡管腿傷讓他走路的姿勢仍有些微不自然,但鏡中的“林遠”已儼然一位略帶憂色、家道中落的年輕僑商。老周親自開車,將他送到離大中華酒樓不遠的一個街角。
“記住,自然,隨機應變。安全第一。”老周最后叮囑道。
聶曦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拄著一根文明棍(既是裝飾也能輔助行走),邁步走向燈火通明、車水馬龍的大中華酒樓。
酒樓門口冠蓋云集,衣著光鮮的男女挽臂而入,空氣中彌漫著香水、雪茄和食物的混合氣味。聶曦出示請柬,門童恭敬地引他入內。宴會廳內金碧輝煌,人聲鼎沸,觥籌交錯。他找了個相對安靜的角落坐下,要了一杯香檳,目光看似隨意地掃視全場,實則快速搜尋著“榮昌行”陳掌柜的身影。
很快,他在一群正在寒暄的商人中,看到了一個穿著暗紅色長袍、面容和善、眼神卻十分銳利的老者,與老周描述的陳掌柜特征吻合。
聶曦耐心等待著。酒過三巡,氣氛愈加熱絡。這時,一位侍應生端著酒盤經過聶曦身邊時,似乎被什么人撞了一下,一個趔趄,盤中的酒杯傾斜,少許紅酒灑在了聶曦的西裝袖口上。
“哎呀!對不起!先生實在對不起!”侍應生慌忙道歉。
周圍的賓客紛紛側目。聶曦心中明了,機會來了。他擺擺手,用帶著南洋口音的國語溫和地說:“沒關系,小事。”聲音不大,但足夠讓附近的人聽到。
這時,正在附近的陳掌柜聞聲轉過頭來,看到聶曦,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又瞥見他袖口的酒漬,便走了過來,對侍應生道:“怎么這么不小心!快帶這位先生去處理一下?!比缓髮β欔厍敢獾匦πΓ骸斑@位先生面生得很,是第一次來?敝姓陳,是這家酒樓的???。手下人毛手毛腳,真是抱歉。”
聶曦連忙起身,依計行事,苦笑道:“陳掌柜太客氣了。在下林遠,剛從新加坡回來不久。初到貴地,人地兩疏,正想找些事情做,卻不知從何入手。唉,這兵荒馬亂的,連個可靠的親戚都難尋……”他適時地流露出恰到好處的迷茫和憂慮,并隱約透露出“尋親”的意思。
陳掌柜眼中精光一閃而過,臉上依舊帶著生意人的熱情:“林先生年輕有為,不必過于憂心。香港機會還是很多的。若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可以到上環的‘榮昌行’找我聊聊。”他遞上一張名片,又寒暄了幾句,便借故離開了。
整個過程自然流暢,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聶曦知道,信號已經發出。陳掌柜那句“可以到榮昌行找我聊聊”,就是接頭的暗號。第一步,成功了。
然而,就在聶曦暗自松了口氣,準備稍坐片刻就離開時,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見宴會廳入口處,幾個穿著西裝、神情冷峻的男子正在與酒店經理低聲交談,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著全場。
聶曦的心猛地一沉!那些人的氣質,絕非普通賓客或商賈,更像是……特務!
風起于青萍之末。聯絡剛剛建立,危險的陰影,卻已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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