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轎車在香港狹窄而陡峭的街道上穿梭,窗外的霓虹燈招牌閃爍著繁體字,粵語、英語和各式方言混雜的聲浪隱約傳來,與上海和南京的氛圍截然不同。聶曦靠在座椅上,左腿的劇痛和連日來的疲憊讓他意識模糊,但高度的警覺性仍讓他強撐著觀察周圍的環境。
車子最終駛入半山區一條僻靜的林蔭道,在一棟帶有殖民時期風格、被高大榕樹和圍墻環繞的獨棟別墅前停下。接應的人——一位自稱“老周”、穿著得體西裝、神色精干的中年男子——迅速下車,與司機一起,將幾乎無法行走的聶曦攙扶進別墅。
別墅內部裝飾典雅而安靜,空氣中彌漫著消毒藥水和淡淡檀香的味道。一位早已等候在此的、表情嚴肅的醫生立刻上前,為聶曦檢查腿傷。傷勢不輕,傷口因海水浸泡和延誤治療已嚴重發炎化膿,伴有高燒。醫生進行了緊急清創、上藥和包扎,并注射了抗生素。
“需要靜養至少一周,絕對不能走動。”醫生叮囑道,語氣不容置疑。
老周安排聶曦在二樓一間寬敞、帶衛生間的客房住下,窗外是茂密的花園,隱蔽性極好。
“聶同志,你安全了。我是香港工委的負責人之一,周明華。朱諶之同志已經電報告知了你的情況。”老周待醫生離開后,關上門,低聲說道,表情凝重,“上海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損失慘重,但你能突圍出來,還帶出了東西,已是萬幸。”
“周同志,朱大姐她……安全嗎?”聶曦急切地問,聲音因虛弱而沙啞。
“暫時安全,但已轉入更深的地下,近期無法聯系。”老周答道,“當務之急,是你必須盡快養好傷,然后處理你帶出來的‘東西’。”他指了指聶曦緊緊攥在手里的微型相機。
聶曦將相機鄭重地交給老周:“這里面是五份技術檔案的部分內容,非常關鍵。”
老周接過相機,如同接過炭火,小心收好:“我會立刻安排最可靠的同志沖洗和處理。但聶同志,你必須清楚,你現在的處境依然極其危險。國民黨保密局在香港活動猖獗,他們的眼線無處不在。你從上海突圍,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全力追查你的下落。這棟房子相對安全,但絕非久留之地。”
聶曦心中一凜:“我明白。下一步該怎么辦?”
“首先,養傷。沒有健康的身體,一切都是空談。”老周語氣堅決,“其次,我們需要為你制造一個全新的、經得起核查的身份,以便在香港立足,并準備執行后續任務。朱同志在電報中強調,你是‘堡壘’行動的關鍵一環,必須保護好。”
“后續任務?”聶曦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
老周點點頭,壓低聲音:“‘堡壘’行動遠未結束。你帶來的情報是第一步。下一步,是如何將這些情報,以及未來可能獲取的更多情報,安全地送出去,送到最需要它的地方。香港是重要的中轉站,但也是龍潭虎穴。我們需要建立一條更安全、更隱蔽的交通線。這需要時間,也需要時機。”
他頓了頓,看著聶曦:“在你養傷期間,我會向你介紹香港的基本情況,特別是各方勢力的分布和活動特點。你必須盡快熟悉這個新的戰場。”
接下來的幾天,聶曦在別墅里開始了艱難的康復。腿傷在藥物的控制下逐漸好轉,高燒退了,但身體依舊虛弱。老周每天會來短暫探望,帶來一些流食和外面世界的消息,并向他介紹香港復雜的社會政治環境:港英當局的曖昧態度、國民黨特務機構的活躍、本地幫會的勢力、以及我黨地下組織在夾縫中生存的艱難。
聶曦像一塊海綿一樣吸收著這些信息,大腦飛速運轉。他從老周隱晦的言辭中感覺到,組織正在策劃一項重大的情報傳遞計劃,而香港是至關重要的樞紐,他很可能將是這個計劃中的關鍵執行者。這讓他感到壓力巨大,也燃起了新的斗志。
一天晚上,老周帶來了一份報紙,指著一則不起眼的啟事欄消息對聶曦說:“看這個。”
聶曦接過報紙,看到啟事欄有一行小字:“尋人:表兄林遠,見報速至皇后大道中‘榮昌行’找陳掌柜。妹:林婉。”
林遠!這是他在上海用的記者化名!“榮昌行”陳掌柜?林婉?
老周低聲道:“這是朱同志設法傳來的信號。‘榮昌行’是我們一個可靠的聯絡點。這意味著,她已安全抵達香港,并開始激活預定的聯絡渠道。等你傷好些,可以嘗試去接觸,但必須萬分小心。”
聶曦心中一陣激動。朱諶之安全了!而且已經開始行動!這無疑是一劑強心針。
然而,就在聶曦傷勢漸好,準備開始下一步行動策劃時,老周帶來一個緊急而嚴峻的消息:“我們收到內線警報,保密局香港站已經得知有一名上海來的重要‘共黨嫌犯’潛逃至港,正在全力搜捕,描述的特征與你有幾分相似。他們動用了大量眼線,甚至可能收買了港英警方內部的人。這里的風聲驟然緊了。”
孤島的安全屋,瞬間布滿了暗影。新的追捕,已經展開。聶曦知道,他必須盡快站起來,投入到這場更加隱蔽、也更加危險的孤島暗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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