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督導辦公室那份措辭嚴厲的通報,如同一道無形的枷鎖,驟然收緊。參謀本部內,外勤活動明顯減少,程序性審查更加繁瑣,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緊張感。聶曦遵照吳石的指示,深居簡出,將精力集中在內部文書工作上,刻意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風暴并未因他們的退讓而平息,反而以另一種更凌厲的方式襲來。
幾天后的一個上午,一份標著“絕密·特急”的文件袋,由徐處長親自送到了吳石的辦公室。與以往不同,這次徐處長的臉上沒有了慣常的虛偽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公事公辦的冷峻。
“吳參謀長,”徐處長將文件袋放在桌上,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這是毛局長親自批示,要求貴部協查的案子。事關重大,還請參謀長親自過問,限期三日,給出明確結論。”
吳石眉頭微蹙,接過文件袋,沒有立刻打開:“什么案子,需要勞動毛局長親自過問,還如此緊急?”
徐處長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是關于原總務處三科科長張明遠案的補充調查。我們在深挖其關系網時,發現了一些……新的線索,指向可能與部內某些人員存在不正當往來。毛局長的意思,是希望內部先自查清楚,避免事態擴大,影響不好。”
張明遠案!補充調查!指向內部人員!
聶曦站在一旁,心中警鈴大作!這分明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毛人鳳這是要借張明遠案的余波,將火燒到吳石系統內部!所謂的“新線索”,多半是捕風捉影甚至偽造的,目的就是逼吳石自斷臂膀,或者,干脆就是沖著吳石或他聶曦來的!
吳石面色不變,緩緩拆開文件袋,取出里面的材料,快速瀏覽起來。聶曦站在側后方,目光快速掃過文件內容。材料不多,主要是幾張經過技術處理的所謂“賬目往來憑證”復印件和一份分析報告。憑證模糊不清,但似乎暗示張明遠曾通過中間人,向參謀本部某位“高級官員的親信”轉移過一筆來路不明的款項。報告則含沙射影地指出,這位“親信”可能利用職務之便,為張明遠的某些違規操作提供了便利。
雖然文件通篇沒有點名道姓,但“高級官員的親信”這個指向,在當前的語境下,幾乎是不言自明的——除了聶曦,還有誰更符合這個描述?
這是一步極其陰險的棋!毛人鳳不直接指控,而是拋出模糊的“線索”,逼吳石內部調查。如果吳石包庇或不作為,就是徇私枉法,坐實了嫌疑;如果吳石迫于壓力認真調查,甚至處理聶曦,就是自毀長城,內部離心離德。無論吳石如何應對,毛人鳳都立于不敗之地!
好一招驅虎吞狼!好一個毒辣的毛人鳳!
吳石看完材料,沉默了片刻,將文件輕輕放回桌上,抬頭看向徐處長,目光平靜無波:“徐處長,這些材料,來源是否可靠?憑證如此模糊,中間人身份不明,單憑這些,恐怕難以作為確鑿證據吧?”
徐處長皮笑肉不笑:“參謀長,正因為證據尚不充分,毛局長才希望內部先甄別清楚。萬一只是誤會,也好及時澄清,還人清白。若是真有宵小之輩混跡其中,也好及早清除,以正視聽。這也是為了參謀本部的聲音著想啊。”
話說得冠冕堂皇,卻字字暗藏殺機。
吳石點了點頭:“毛局長用心良苦。既然是上級指令,我部自當配合調查。請回復毛局長,三日內,我會組織專人,嚴格核查此事,定會給他一個交代。”
“有參謀長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徐處長微微躬身,“那我就先告辭了,靜候佳音。”說完,意味深長地瞥了聶曦一眼,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