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曦那帶著細微墨跡擴散的批復,如同第二顆投入靜默深潭的石子。日子在表面的平靜與內心的焦灼中一天天過去。7號哨所的補給申請已按流程批復,新的物資車隊也已出發數日。聶曦表面上不動聲色,處理著日常軍務,但全部的感官都如同拉滿的弓弦,敏銳地捕捉著任何一絲可能與7號哨所相關的信息。
這一次,回應來得更快,也更直接,幾乎讓聶曦措手不及。
這天傍晚,聶曦正準備下班,機要室負責文件歸檔的一名年輕文書兵——小李,抱著一摞待歸檔的舊文件,敲響了他辦公室的門。小李是個沉默寡言、背景清白的年輕人,平時除了公務交接,幾乎從不與人多言。
“聶副官,這些是上月已處理完畢的哨所月度報告副本,需要您最后簽個字,就可以入庫封存了。”小李將文件放在桌上,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放這兒吧,我簽完叫你?!甭欔仡^也沒抬,隨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報告,準備簽字。這是一項例行公事,他并未在意。
然而,當他翻開報告扉頁,目光掃過報告末尾的簽收日期和經辦人備注欄時,他的心臟猛地一縮,呼吸幾乎停滯!
在經辦人備注欄那一行印刷體的“備注:”之后,有人用極其細小、卻清晰可辨的筆跡,手寫添加了一行字:
“本月15日,哨所西側三號哨位觀測鏡故障,已報修。庫存繪圖鉛筆質量尚可,唯批次號模糊,恐影響記錄精度,望后續補充時注意核對?!?/p>
日期:15日!正是他之前從回執簽名頓點中猜測的日期!
內容:直接提到了“繪圖鉛筆”和“批次號”!這分明是對他兩次批注的明確回應!
地點:西側三號哨位!這是一個具體的地點信息!
這絕不是巧合!這是一個極其大膽而直接的聯絡信號!對方不僅確認了他的試探,更給出了下一步接頭的具體時間和地點——本月15日,7號哨所西側三號哨位!
巨大的震驚和激動如電流般擊穿聶曦全身,讓他握著筆的手指微微顫抖。他強迫自己立刻冷靜下來,用眼角的余光迅速瞥了一眼還站在桌前等待的小李。小李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表情沒有任何異常,仿佛只是遞送了一份再普通不過的文件。
是他嗎?這個看似普通文書兵的小李,就是7號哨所那條線的內部接應人員?還是他只是被利用來傳遞消息而不自知的工具?
無論是哪種情況,風險都已呈指數級上升。這條信息就寫在這份需要歸檔的公開文件上,雖然字跡細小,但若被有心人仔細檢查,后果不堪設想!對方采用如此冒險的方式,一方面顯示了其建立聯系的迫切性,另一方面,也像是一種終極考驗——考驗聶曦的膽識、細心和決斷力。
信任的代價,高昂得令人窒息。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聶曦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拿起筆,在文件簽收欄上流暢地簽下自己的名字和日期,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那行小字。然后,他將文件合上,遞給小李,語氣平淡如常:“好了,拿去吧?!?/p>
“是,聶副官?!毙±罱舆^文件,恭敬地應了一聲,轉身抱著文件離開了辦公室。
門關上的瞬間,聶曦才感覺后背已被冷汗浸濕。他癱坐在椅子上,大腦飛速運轉。
對方給出了明確的時間和地點。本月15日,就是四天后!7號哨所西側三號哨位,那是一個前線的觀察點,他一個參謀副官,有什么合情合理的理由能在那個時間出現在那個地點?
這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對方既然敢提出,必然有其安排和接應的方法。這同樣意味著,對方對他的身份和處境,可能有著超乎他想象的了解。
去,還是不去?
不去,這條千辛萬苦、冒著巨大風險才建立起來的聯絡線可能就此中斷,甚至可能引起對方的懷疑,帶來新的危險。
去,則要深入虎穴,在敵人的眼皮底下完成一次極度危險的接頭。任何一點疏忽,都可能讓他和接應的同志暴露犧牲。
沒有太多時間猶豫。機會稍縱即逝,風險與機遇并存。
聶曦的目光逐漸變得堅定。他站起身,走到墻上的軍事地圖前,找到了7號哨所的位置,手指輕輕點在西側三號哨位的坐標上。
四天后,他將赴這場生死之約。信任,需要行動來證明。而這次行動,將決定他未來的命運,甚至可能影響整個戰局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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