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遠案在參謀本部掀起軒然大波,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的漣漪久久不散。趙副主任因“破案有功”而氣焰更盛,與徐處長之間的齟齬也日漸公開化。保密局內部的注意力被成功引向這場內斗以及隨之而來的清洗,對吳石和聶曦的直接監視壓力,果然減輕了不少。
表面上的風浪似乎暫時平息,但聶曦和吳石都清楚,這短暫的平靜之下,是更深的暗流。毛人鳳絕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張明遠就放棄對吳石系統的懷疑,暫時的退讓,或許是為了更致命的進攻。他們必須利用這寶貴的間隙,做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重新建立與外界中斷已久的秘密聯絡渠道。
“堡壘”行動送出的情報如同石沉大海,彼岸的同志是否安全接收?后續行動計劃如何調整?他們急需得到指示,也需要將最新的敵情動態傳遞出去。然而,在徐、趙二人依舊虎視眈眈的情況下,任何主動出擊的聯絡嘗試,都無異于自投羅網。
必須另辟蹊徑,暗度陳倉。
這個機會,悄然出現在一周后的一個下午。聶曦在處理一份關于軍官家屬南撤安置的普通文件時,注意到一個細節:一批中低級軍官的眷屬,將被統一安排乘船疏散至福州暫避。負責協調此事的,是后勤部一個不太起眼的科室,而科室的負責人,姓秦,是吳石一位早已故去老友的遠房侄子。此人能力平平,但為人還算本分,最重要的是,對吳石一直心存感激。
聶曦心中一動。他仔細翻閱了眷屬名單和行程安排,發現其中有一位李姓少校的夫人,籍貫福州,其娘家在福州城內開有一間不小的綢緞莊,生意通達,人脈頗廣。而這家綢緞莊,在聶曦來自未來的歷史記憶碎片中,似乎與當地的我黨地下交通站有著某種不易察覺的、遠房的關聯。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聶曦腦中成型。他立刻向吳石做了匯報。
“老師,眷屬南撤,人員混雜,手續繁瑣,正是魚目混珠的好時機。”聶曦指著名單上的信息低聲道,“這位李太太娘家在福州,我們可以借此機會,將一份加密后的‘家書’混入她的行李中。秦科長那邊,只需暗示他對此行多加關照,確保李太太行李順利通關即可。只要東西到了福州,通過她娘家的渠道,有很大機會能轉到我們的人手里。”
吳石沉吟片刻,目光銳利地分析著計劃的每一個環節風險:“眷屬行李檢查雖不如軍需物資嚴格,但碼頭仍有稽查。加密方式必須萬無一失,內容需看似尋常家信,即便被查獲,也不能留下任何把柄。秦科長此人,是否絕對可靠?”
“加密可用早已約定的商業密碼本暗藏數字,表面是尋常問候與瑣事。秦科長膽小,不敢多事,只需讓他覺得是順水人情,照拂一下故人之女,他不會深究,更不敢聲張。”聶曦早已思慮周全。
“值得一試。”吳石最終拍板,“此事由你全權負責,務必謹慎,絕不可牽連無辜眷屬。”
“學生明白!”
接下來的兩天,聶曦以極高的效率秘密準備起來。他模仿李少校的筆跡和口吻,寫了一封充滿牽掛和日常叮囑的家書,信中巧妙地嵌入了用密碼表示的、關于近期敵軍事調動和內部清查情況的簡要情報。他將密信夾在一本普通的《圣經》扉頁與封皮的夾層中,這本《圣經》是李太太行李中一件合理的物品。
出發當日,碼頭人聲鼎沸,彌漫著離別的愁緒與慌亂的氣息。聶曦以參謀本部協調軍官的身份出現在碼頭,巡視眷屬登船情況。他特意走到李太太一家面前,和藹地詢問了幾句,叮囑他們一路保重,并當著眾人的面,對負責協調的秦科長交代了一句:“秦科長,李少校在前線效力,家眷南遷,舟車勞頓,你們后勤上要多費心,務必確保他們行李妥帖,順利抵達。”
秦科長心領神會,連聲答應:“聶副官放心,一定安排好,一定安排好!”
聶曦點了點頭,目光似無意地掃過李太太腳邊那件放著《圣經》的行李箱,隨即轉身離開,整個過程自然流暢,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船只緩緩離港,載著愁容滿面的眷屬,也載著那份沉甸甸的、關乎無數人生死的密信,駛向迷霧重重的南方。
聶曦站在碼頭上,直到輪船變成一個小黑點。海風凜冽,吹動他的衣角。他不知道這步棋能否成功,這微弱的信號能否穿透重重封鎖,抵達彼岸。但這是一次嘗試,一次在敵人鐵桶般的包圍中,用智慧和勇氣鑿開縫隙的嘗試。
暗度陳倉,棋已落下。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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