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閣的致命陷阱,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穿了聶曦心中最后一絲僥幸。毛人鳳的獠牙已經亮出,這不是試探,而是精準的獵殺。被動防御只有死路一條,必須反擊,必須打亂對方的節(jié)奏,在絕境中撕開一道口子。
回到參謀本部大樓,聶曦將自己反鎖在辦公室內。冰冷的雨水順著雨衣滴落在地板上,但他渾然不覺。他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過濾著所有已知信息:徐處長和趙副主任的監(jiān)視、文心閣的陷阱、毛人鳳的多疑性格、國民黨內部固有的派系傾軋……
一個大膽而冒險的計劃,逐漸在他腦中成型。毛人鳳不是懷疑吳石系統(tǒng)嗎?不是想找“證據(jù)”嗎?那就給他一個“證據(jù)”,一個足以轉移視線、甚至反噬其身的“證據(jù)”!目標,就鎖定在最近上躥下跳、與保密局關系曖昧的總務處三科科長——張明遠!
張明遠此人,在“堡壘”行動港口交接時就有意制造摩擦,其立場本就值得懷疑。更重要的是,聶曦憑借歷史知識,隱約記得此人后來似乎卷入了另一樁與走私相關的丑聞,雖未直接證據(jù)指向其通共,但足以說明其手腳不干凈。利用這一點,或許可以……
聶曦立刻開始行動。他首先調閱了近幾個月總務處三科經手的所有非涉密物資采購和報廢清單,特別是涉及港口倉儲和運輸輔助物資的部分。他看得極其仔細,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同時,他利用自己副官的身份,看似隨意地與后勤部門幾個不得志、對張明遠早有怨言的低級軍官攀談,抱怨近期物資調配混亂,影響參謀部工作,引導他們吐露一些關于三科賬目不清、處理廢舊物資程序存疑的牢騷。
這些零散的信息,單獨看并無大礙,但聶曦以其超越時代的邏輯分析能力,迅速將它們串聯(lián)、比對、放大。終于,在一份關于報廢一批老舊通訊器材(主要是笨重的電池和部分淘汰的真空管)的處理記錄中,他發(fā)現(xiàn)了關鍵破綻!
記錄顯示,這批報廢器材已按規(guī)定程序,由三科監(jiān)督銷毀。但聶曦核對同期其他部門的類似報廢流程時發(fā)現(xiàn),三科這份記錄的簽字流程異常簡略,缺少了本應存在的第三方(后勤監(jiān)察部門)的現(xiàn)場監(jiān)督確認簽章。更重要的是,他通過旁敲側擊了解到,同期港口黑市上,曾出現(xiàn)過一批型號類似的“二手”通訊配件,來源不明。
證據(jù)并不確鑿,但疑點足夠引人注目。這,就是聶曦需要的“彈藥”!
他沒有直接向吳石匯報,也沒有向任何常規(guī)監(jiān)察渠道舉報。他知道,那樣做很容易被保密局的人攔截或壓下。他選擇了一個更迂回、也更危險的方式。
當天下午,聶曦利用送一份普通文件的機會,“恰好”在機要室門口遇到了前來“巡查”的徐處長。聶曦故意顯得心事重重,在與徐處長例行打招呼時,欲言又止。
徐處長這只老狐貍立刻捕捉到了他的異常,瞇著眼問:“聶副官,怎么了?臉色不太好啊。”
聶曦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顯得十分為難:“徐處長,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可能是我多心了,但總覺得……不太對勁?!彼桃鉅I造出一種發(fā)現(xiàn)疑點又怕惹事的猶豫姿態(tài)。
“哦?”徐處長來了興趣,“什么事?但說無妨,在我這里,沒什么不當講的。”
聶曦這才“猶豫著”將關于三科報廢通訊器材記錄的疑點,以一種看似客觀、實則引導性極強的語氣說了出來,并強調:“……我也是核對舊檔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按理說張科長辦事一向穩(wěn)妥,不該有這種疏漏……或許是記錄遺漏了?但港口那邊最近的風聲,您也知道……唉,但愿是我想多了。”
他點到即止,絕不多說,將“懷疑”的種子種下,然后立刻借口還有公務,匆匆離開。
這一招極其險惡。他利用了徐處長對吳石系統(tǒng)的懷疑,將禍水引向了張明遠。徐處長正愁找不到吳石系統(tǒng)的把柄,如今送上門的“線索”,哪怕只是捕風捉影,他也絕不會放過,必然會動用保密局的力量深挖。而張明遠本身就不干凈,一旦被保密局盯上,不死也得脫層皮。更重要的是,張明遠與保密局內部某些人關系曖昧,查他,很可能引發(fā)保密局內部的猜忌和混亂,從而暫時分散對吳石的注意力。
這是一步驅虎吞狼的險棋!成敗難料,但聶曦別無選擇。
果然,第二天,聶曦就察覺到氣氛的變化。徐處長和趙副主任出現(xiàn)在大樓里的頻率似乎降低了,偶爾遇見,神色也帶著一種隱秘的專注??倓仗幦颇沁叄瑒t隱約傳來一些壓抑的騷動,張明遠幾次匆匆進出,臉色陰沉。
反擊的序幕,已經拉開。聶曦像一尊石佛,表面平靜,內心卻緊繃著,等待著這場自己點燃的火焰,將燒向何方。他知道,風險巨大,但絕境之中,唯有險中求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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