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隆港的迷霧雖暫時散去,但“堡壘”行動引發的漣漪,卻開始在看似平靜的水面下擴散。港口那場“意外”的火災,雖然成功掩護了核心文件的交接,卻也像一塊投入池塘的石子,激起了層層疑竇。
火災本身被迅速撲滅,損失不大,調查結果被定性為“裝卸工亂丟煙蒂引燃棉紗”,處理了幾個倒霉的臨時工,表面上算是有了交代。但聶曦和吳石都清楚,這件事絕不會如此輕易了結。保密局不是傻子,尤其是毛人鳳,他有著獵犬般的嗅覺。
果然,行動結束后的第三天,一場小范圍的、非正式的“復盤會”在參謀本部的一間小會議室里舉行。與會者除了吳石和幾位直接參與行動的高級軍官外,還有保密局的趙副主任,以及一位聶曦未曾見過、但氣場更為陰郁的中年男人——保密局內部調查科的一位處長,姓徐。聶曦作為吳石的副官,負責記錄。
會議一開始,氣氛就有些微妙。趙副主任先是公式化地肯定了“堡壘”行動整體順利完成,但話鋒隨即一轉,指向了港口的“意外”。
“此次行動雖告成功,但基隆港的火災,暴露了我們后勤管理和現場管控的嚴重漏洞!”趙副主任語氣嚴厲,目光掃過在場負責后勤的幾位軍官,“若非撲救及時,后果不堪設想!這不僅僅是失職,更是對黨國財產的極大不負責任!”
幾位后勤軍官面色尷尬,低頭不語。吳石面色平靜,緩緩開口:“趙副主任所言極是。此事我已責令后勤部門深刻反省,嚴肅追責。不過,所幸火勢未波及核心區域,重要文件安然無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吳石巧妙地將話題引向了“結果”——文件安全,這是行動成功的底線。
“文件安全自然是首要,”那位一直沉默的徐處長突然開口了,聲音沙啞,像砂紙摩擦,“但過程,往往更能說明問題。吳參謀長,據現場報告,火災發生前,貴部下屬的警備司令部巡邏隊,與總務處三科的人員,似乎發生過一些……摩擦?”
來了!聶曦心中凜然。保密局的矛頭,果然開始指向行動流程本身,尤其是吳石力主的那次“分工調整”。
吳石眉頭微蹙,語氣依舊沉穩:“摩擦談不上。只是泊位臨時變更,雙方對職責范圍的理解略有偏差。現場指揮官處置果斷,并未影響大局。此事也反映出,我們在應對突發狀況的預案上,確有不足,需要完善。”
徐處長皮笑肉不笑地說:“職責范圍理解偏差?呵呵,我倒是聽說,是警備司令部的人,態度強硬,甚至不惜動槍,才逼退了總務處的人。吳參謀長,您不覺得,這種‘果斷’,有些……過于敏感了嗎?好像生怕別人靠近似的。”
這話幾乎是在明示警備司令部在刻意阻攔總務處接觸核心文件!會議室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聶曦知道,自己必須開口了。他不能直接反駁徐處長,但可以從側面提供“事實”支持吳石的決策。他放下筆,用一種客觀陳述的語氣說道:
“徐處長,關于現場情況,根據事后多方核實,當時五號碼頭區域因臨近民船區,人員混雜,警戒壓力較大。警備司令部王隊長為確保卸載區絕對安全,依據條例劃定警戒線,要求非必要人員退后,是符合戰時港口管理規定的常規操作。張科長可能急于履行核對職責,雙方溝通上產生了些許誤會。參謀長當時也在現場,已及時進行了協調處置。”
聶曦的話,將沖突定性為“依規操作”與“溝通誤會”,并將吳石置于“及時協調”的公正位置,滴水不漏。
徐處長陰冷的目光轉向聶曦,上下打量著他:“這位就是聶副官吧?聽說這次行動的很多細節,都是聶副官協助吳參謀長籌劃的?年輕人,思慮很周全嘛。連泊位變更后的分工調整建議,都提得很是……‘專業’。”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懷疑和試探了!聶曦感到背脊一陣發涼,但他臉上依舊保持著鎮定:“徐處長過獎了。在下只是根據規章和現場情況,提供一些參考分析,最終決策全憑參謀長定奪。一切都是為了確保行動順利。”
吳石適時地接過話頭,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好了,關于分工調整,是基于當時最優判斷做出的決定,程序上并無不妥。結果是文件安全運抵,這就是最好的證明。至于火災和現場摩擦,都是需要吸取的教訓,但不應因此否定整個行動的成果。當前局勢艱難,我們更應精誠團結,而不是互相猜疑,自亂陣腳。”
吳石的話擲地有聲,既肯定了結果,也堵住了進一步的糾纏。趙副主任和徐處長交換了一個眼神,沒有再繼續施壓。會議在不甚愉快的氣氛中結束。
會后,聶曦跟著吳石回到辦公室。關上門,吳石走到窗邊,沉默良久,才緩緩說道:“敬之,看到嗎?他們已經開始懷疑了。這次雖然擋了回去,但毛人鳳,絕不會輕易放手。”
聶曦沉重地點了點頭:“是,老師。他們盯上了分工調整的環節,也盯上了我。”徐處長最后那幾句話,敵意已十分明顯。
“樹欲靜而風不止。”吳石嘆了口氣,“接下來的日子,要更加小心。‘堡壘’雖成,但我們腳下的路,恐怕會更難走。”
聶曦望著老師略顯佝僂的背影,心中充滿了擔憂,但更多的是一種同舟共濟的決心。基隆港的危機暫時解除,但保密局布下的疑云,卻更加濃重地籠罩在他們頭頂。真正的較量,或許才剛剛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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