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小石子帶來的短暫振奮,如同投入深潭的微小漣漪,迅速被現實沉重的壓力所取代。“堡壘”行動的核心情報雖已成功送出,但行動本身遠未結束,甚至可以說,最危險的階段才剛剛開始。
“海平”輪離港后第五天,參謀本部大樓內的氣氛非但沒有緩解,反而愈發凝重。一種無形的緊張感,如同不斷收緊的絞索,彌漫在空氣里。聶副官敏銳地察覺到,一些微妙的變化正在發生。
首先是一些看似正常的人事調動。與“堡壘”行動后勤保障相關的兩名中級軍官,被以“另有任用”或“短期進修”的名義,悄然調離了現有崗位。接替他們的人,背景或多或少都與保密局系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其次是內部流程上的苛責。一些以往只需備案或形式審查的文件流轉環節,現在突然變得嚴格異常,甚至會遭到反復的、近乎刁難式的質詢。聶副官親自經手的幾份關于行動后續物資補充的申請,就在非關鍵細節上被卡了整整兩天,最后還是吳將軍親自過問才得以放行。
最讓聶副官感到不安的,是那種無處不在的“注視感”。他幾次在走廊、食堂甚至下班途中,都隱約感覺到似乎有視線在暗中跟隨著自己。當他猛地回頭或借助櫥窗反射觀察時,卻又往往只看到行色匆匆的同事或空蕩的角落。這種似有若無的窺探,比明目張膽的監視更讓人心悸。
他知道,這不是錯覺。這是毛人鳳的手段。像一只經驗豐富的獵豹,并不急于撲殺,而是耐心地收緊包圍圈,用各種方式施加心理壓力,尋找獵物可能出現的破綻。那位保密局局長,顯然并未完全相信碼頭上的“巧合”,他將懷疑的矛頭,更精準地指向了“堡壘”行動的核心圈,尤其是吳將軍,以及他身邊最親近的人——比如自己這個突然變得“精明能干”起來的副官。
這天下午,聶副官去機要室送一份文件。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里面傳來壓低的爭執聲。
“……這是規定!所有近期經手‘堡壘’行動密電的人員,都必須重新進行背景審查和忠誠甄別!這是毛局長的直接命令!”一個略顯尖銳的男聲,帶著不容置疑的口氣。聶副官認出,那是保密局派駐在本部的聯絡處副主任,姓趙。
“趙主任,不是我們不配合,可機要室人手本來就不夠,現在任務這么重,突然要抽調骨干去接受甄別,很多工作就要停擺了!能不能分批進行?”這是機要室孫主任的聲音,透著無奈和焦急。
“不行!必須立即執行!工作停擺?我看是有些人心里有鬼,怕被甄別吧!”趙主任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帶著明顯的威脅意味,“孫主任,你要搞清楚,現在是非常時期,一切都要為安全讓路!耽誤了甄別,出了紕漏,你擔待得起嗎?”
聶副官在門外停頓了幾秒,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表情,這才推門而入。里面的爭執聲戛然而止。孫主任一臉愁容,而那位趙副主任則轉過身,用那雙透著精明的三角眼上下打量了聶副官一番,皮笑肉不笑地說:“喲,聶副官,什么風把您吹來了?”
“趙主任,孫主任。”聶副官平靜地打了個招呼,將文件遞給孫主任,“這是參謀長讓我送來的補充說明,關于‘海平’輪后續補給安排的,需要盡快附入行動檔案。”
“好的,放這兒吧。”孫主任連忙接過,眼神有些閃爍。
趙副主任卻踱步過來,看似隨意地拿起那份文件翻了翻,目光卻銳利地掃過上面的內容,嘴里嘖嘖道:“吳參謀長真是事必躬親啊,連補給細節都考慮得這么周全。聶副官,你跟在參謀長身邊,可是學了不少東西吧?這次‘堡壘’行動,你也是出了大力的。”
聶副官心中警鈴大作,這話聽起來是夸獎,實則暗藏機鋒。他謙遜地笑了笑:“趙主任過獎了,我只是按照參謀長的指示,處理一些具體事務,跑跑腿而已。真正運籌帷幄的是參謀長和各位長官。”
“呵呵,年輕人,謙虛是好事。”趙副主任放下文件,意味深長地看著聶副官,“不過,現在形勢復雜,能力強是好事,但也要時刻繃緊腦子里那根弦,別被一些表面現象迷惑,走錯了路啊。”
這話幾乎是赤裸裸的警告了。聶副官面色不變,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謝謝趙主任提醒,在下謹記。一定恪盡職守,忠于黨國。”
趙副主任盯著聶副官看了幾秒鐘,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什么破綻,但最終只是哼了一聲,對孫主任說:“甄別的事,就這么定了,名單我下午派人送過來,明天一早開始!”說完,轉身趾高氣揚地走了出去。
孫主任看著趙副主任離開的背影,重重地嘆了口氣,對聶副官苦笑道:“聶副官,你看這……這叫什么事兒啊!”
聶副官安慰道:“孫主任,非常時期,理解一下吧。按規定辦就是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沉甸甸的。保密局已經開始明目張膽地插手內部事務,進行清洗和威懾了。這風聲鶴唳的局面,預示著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他離開機要室,走在回辦公室的路上,感覺背后那道無形的目光似乎更加清晰了。他知道,自己和吳將軍,已經徹底被盯上了。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必須如履薄冰,不能有絲毫差錯。
而“海平”輪,此刻又航行在何處?是否也正面臨著未知的風險?聶副官望向窗外陰沉的天空,心中充滿了憂慮。第一次傳遞的成功只是開端,真正的考驗,還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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