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潤著參謀本部大樓。白日的喧囂早已散去,長長的走廊空無一人,只有墻壁上孤零零的瓦斯燈,投下昏黃而搖曳的光暈,將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如同鬼魅。
聶副官借著手中油燈微弱的光,腳步放得極輕,皮鞋落在打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幾乎不發出聲響。他手里拿著一串鑰匙,這是作為副官職權范圍內可以接觸部分非核心檔案區域的憑證。白天人多眼雜,他不敢有絲毫異動,唯有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才能像幽靈般潛入這片信息的海洋。
“堡壘”行動的初步方案已經在他腦中反復推演了數遍,但歷史的細節遠比檔案記載的更為復雜。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了解行動的每一個環節、涉及的每一個人,甚至是那些看似無關緊要的輔助部門運作流程。知己知彼,方能找出最安全、最不易察覺的漏洞,將情報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出去。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尋找自保的線索。他知道,隨著時間推移,保密局對內部的清查會越來越嚴。毛人鳳的名字,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他的頭頂。他必須提前弄清楚,哪些人是可以信任的,哪些人是需要提防的,甚至,有沒有可能找到未來那些導致吳將軍案暴露的、最初的不起眼的蛛絲馬跡。
檔案室厚重的木門被鑰匙打開,發出“咔噠”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聶副官閃身而入,反手輕輕帶上門。一股混合著舊紙張、灰塵和防蟲藥丸的濃重氣味撲面而來。
巨大的房間內,一排排高大的檔案柜如同沉默的巨人,整齊地排列著,柜身上的銅制標簽在油燈光下閃著幽暗的光。這里存放著大量的人事檔案、過往作戰計劃總結、后勤補給記錄,以及部分不太敏感的軍事部署調整文件。對于真正的核心機密,他目前尚無權限,但這些看似邊緣的資料,往往能拼湊出意想不到的真相。
他根據白天的記憶和檔案索引,先找到了與“堡壘”行動后勤運輸相關的幾個卷宗柜。抽出厚重的文件夾,就著油燈,他快速而仔細地翻閱起來。運輸船只的調度計劃、護航艦艇的輪值表、碼頭裝卸隊的負責人名單、沿途可能的停靠補給點……每一個細節他都牢牢記住。
同時,他的大腦如同高速掃描儀,不斷將眼前的文字信息與腦海中的歷史知識進行比對、驗證。果然,他發現了一些微小的出入:歷史記載中一次本該發生的、因天氣原因導致的短暫延誤,在目前的計劃草案中并未體現;某個負責檢查的軍官,在已知的歷史中此時應該已被調離,但名單上卻依然赫然在列。
這些細微的差別,可能就是機會,也可能是陷阱。聶副官不敢大意,用隨身攜帶的鉛筆和一個小本子,以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號和縮寫,快速記錄下關鍵點。
接著,他開始有目的地翻閱人事檔案。他首先查找的是那些在原有歷史中,被證實是堅定同志,或者至少對吳將軍將軍抱有同情態度的人員。他要確認他們此刻的位置和狀態,評估未來建立聯系或尋求幫助的可能性。
然后,他將目標轉向了保密局系統派駐在本部及可能參與“堡壘”行動監察工作的人員檔案。他要記住這些人的面孔、履歷、性格特點,甚至是筆跡樣本。了解你的敵人,是生存的第一步。
就在他聚精會神地翻閱一份保密局特務的考核評語時,走廊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聶副官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這么晚了,誰會來這里?是巡夜的衛兵?還是……和他一樣,有著不可告人目的的人?
他立刻吹熄了油燈,整個人迅速縮進兩個檔案柜之間的陰影里,屏住呼吸,連心跳聲都仿佛在耳邊擂鼓。腳步聲在檔案室門口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傾聽里面的動靜。聶副官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
幾秒鐘后,腳步聲再次響起,卻并非是離開,而是伴隨著鑰匙插入鎖孔的細微聲響!
有人要進來!
聶副官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大腦飛速運轉。躲在這里肯定會被發現!檔案室幾乎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