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躺在硬實的床板上,粗糙的木紋硌得肋骨發疼,輾轉間連身下的草席都磨出了細碎的聲響。
坎蒂絲的嗚咽聲從隔壁漏過來,穿透糊著黃泥的土墻時,像浸了沙漠寒氣的棉線,一圈圈纏在你耳邊——不是撕心裂肺的哭嚎,是被死死咬住的、斷斷續續的抽氣,每一聲都裹著沙粒似的,刮得你太陽穴突突直跳。
窗外的月光早被漫天沙塵濾得渾濁,灰白色的光團飄在阿如村上空,連村口那棵老沙棗樹的影子都糊成了一團模糊的黑。
風卷著沙粒打在窗欞上,“沙沙”的響,像有人在外面輕輕刨著土墻,那層月光就更像塊浸了水的裹尸布,沉甸甸地蒙在低矮的土房、干裂的巷道上,連呼吸都帶著股土腥氣。
你猛地坐起身,草席被扯得滑向一邊。
胸腔里那顆被深淵浸染的心臟突然跳得又重又慢,每一次搏動都帶著冰碴子似的寒意,順著血管往四肢竄——
它像個藏在暗處的嘲弄者,用沉悶的跳動告訴你:你連為坎蒂絲難過的資格都沒有,畢竟你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能為同胞落淚的“南佑”了。
巡邏隊的燈火在巷道盡頭明滅,橘紅色的光透過沙塵,在土墻上投出晃動的人影。
你趿著鞋走出門,腳步虛浮得像游魂,鞋底踩在涼透的沙地上,沒發出一點聲音。
可剛拐過堆放陶罐的拐角,一道銅鑄般的身影就撞進眼里——拉赫曼靠在石墻上,沙漠的烈日把他的皮膚曬成了深褐色,繃得像老銅器,肩背寬得能擋住半片月光。
他腰間的彎刀“錚”地出鞘半寸,刀鋒在灰白色的月光下舔過一道冷冽的弧光,連空氣都似被割開了道細縫。
你甚至能看見刀身上映出的自己:臉色蒼白,指尖還在無意識地顫抖。
直到他獨眼里的銳利慢慢化開,認出是你,那繃得能拉斷弓弦的肩背才緩緩塌下去,彎刀又“咔嗒”一聲收回鞘中,刀鞘上的銅環撞出輕響。
“怎么了,洛伊先生?”
他的聲音里帶著沙漠男人特有的粗啞,獨眼里的光在月色下縮成細縫,像在探究你這“楓丹來的貴人”半夜不睡的緣由:
“是沙蝎鉆進了被褥,還是這破屋子的土味,嗆得你睡不著?”
你搖頭時,僵硬的脖頸“咔”地響了一聲,連喉嚨都干得發緊:
“只是需要……到外面站站,讓腦子透透氣。”
他嗤笑了一聲,嘴角扯起道生硬的弧度,用刀鞘的末端輕輕拍了拍身側的石階——那石階上還留著風沙沖刷的刻痕,邊緣磨得光滑。
“坐吧。”
待你挨著他坐下,他從懷里摸出個布包,掏出旱煙卷,用打火石“咔嚓”點燃。
煙草混著鐵銹的氣息瞬間漫開來,還裹著點沙漠日曬后的皮革味,嗆得你下意識偏了偏頭,可這粗糙的味道卻像一劑劣質的鎮痛藥,讓你發緊的胸口松了些。
“年輕人總愛把心事憋在心里,釀成毒酒自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