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城河的水還在動。
一圈圈波紋從河心往外推,方向沒變,直沖商會大樓。水面泛著金光,像是底下有什么東西在翻騰。遠處街角站著王半仙,他沒走,也沒喊第二聲,只是盯著那棟樓,嘴唇發白。
聞人燼站在高處,腳踩河堤石欄,手里攥著一串銅錢。
她剛趕到這里,是順著地脈震動跑來的。路上看見不少商鋪門窗炸裂,路燈一根根倒下,地面裂出細縫。她知道這不是地震,是龍醒了。
她抬頭看商會大樓,外墻刻滿符咒,黑底紅字,歪斜扭曲,像活蟲爬過。三年前她父親簽完最后一份地契那天,這棟樓一夜拔起,連圖紙都沒用。現在她明白了,那是借了童尸的命格,硬把建筑釘在龍脊上。
水勢猛地漲了一截,嘩地漫過臺階,沖進一樓大廳。玻璃門被頂開,水流卷著紙張和碎木涌出來。二樓窗戶接連爆裂,雨水倒灌進去。
“來得正好。”她冷笑一聲,手指一抖,銅錢離掌飛出。
七枚銅錢劃破雨幕,排成一線,懸在半空。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最前面那枚上。銅錢頓時發紅,像燒透的鐵片。其余六枚跟著震顫,彼此拉出細絲般的光痕,連成鎖鏈形狀。
她雙手一扯,那鏈子猛然繃直,呼嘯著纏向商會主樓。
第一圈繞住地基,嵌進墻體;第二圈卡住柱子;第三圈絞緊窗框……七圈落定,整棟樓像是被鐵箍套死,晃都沒晃一下。
“三年前你們用童尸改龍脈,今天就讓你們葬身龍腹!”她聲音不大,卻穿透風雨,砸在樓體上嗡嗡回響。
樓頂突然炸開一塊。
不是爆炸,是瓦片自己掀起來的。一道人影緩緩升起,穿著西裝,梳著油頭,臉上帶著笑。那是她父親的模樣。
聞人燼腳步沒動,手里的銅錢鏈卻微微一松。
那人開口了:“燼兒,你不該來。”
聲音和記憶里一模一樣,溫和,有耐心,每次她考試拿第一時都會這么說。
她喉嚨動了一下。
但下一秒,她看見那張臉嘴角裂得太高,一直撕到耳根。皮膚下面有東西在爬,拱出一條條凸起的線。
“你連他最后一滴血都不配模仿。”她低聲說,手指猛地收緊。
銅錢鏈應聲勒進墻體,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那具“父親”身體一僵,臉上笑容凝住,隨即開始龜裂。皮肉翻開處,露出里面蠕動的黑蟲,密密麻麻,結成一張人臉形狀。
它舉起手,指節扭曲變形,變成枯枝一樣的爪子。
“真是感人的父女重逢啊。”聲音變了,沙啞陰冷,“可惜你爸早就沒了,只剩這張皮,我還挺喜歡的。”
聞人燼不答話,只將另一只手伸進衣兜,掏出一把糯米混著朱砂的粉。她往嘴里塞了一撮,嚼了幾下,和唾液混成糊狀,再一口噴在銅錢鏈上。
鏈子瞬間亮起紅光,每一枚銅錢邊緣都浮現出細小符文。那些符文她小時候見過,在家族祠堂的銅鼎內壁上,父親從不允許她靠近。
現在她全想起來了。
那不是驅邪陣,是獻祭圖。他們聞人家祖上就是靠活人祭龍起家的。后來怕遭報應,才裝模作樣供起神龕,畫符貼門。可血脈里的東西改不了,誰生下來帶煞氣,誰適合當祭品,族譜記得清清楚楚。
她就是最后一個合格的祭品。
十六歲那年,父親要把她推進井里,說她是“純陰之體”,能通冥路。結果她反手把匕首插進他胸口,逃了出來。
原來他沒死。
或者說,根本不需要死。只要留下一張皮,讓魍魎附著,就能繼續操控整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