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軍等人的吉普車引擎聲徹底消失在筒子樓破敗的街區盡頭,但那無形的壓力卻如同實質般殘留下來,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屋里死寂了片刻,只剩下煤爐子微弱的噼啪聲和重傷員們壓抑的呻吟。
劉衛東第一個從地上彈起來,臉上血色盡失,聲音因為后怕而尖銳:“警察!是刑警隊!他們肯定是為了昨晚的事來的!怎么辦?他們會不會再回來?”
趙紅梅畢竟是經歷過風浪的,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銳利而冷靜:“慌什么!人不是沒抓嗎?說明他們現在沒證據!”
她快步走到窗邊,再次確認那輛吉普車確實離開了,然后猛地拉緊窗簾,轉過身,目光掃過屋內所有還能保持清醒的人——包括另外兩個傷勢較輕、此刻也嚇得面無人色的青年。
“都給我聽好了!”趙紅梅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從現在起,不管誰問起——不管是警察,還是保衛科剩下的雜碎,甚至是廠里任何不相干的人——關于昨晚的事,口徑必須一致!”
劉衛東和那兩個青年下意識地挺直了背,緊張地看著她。
“第一,”趙紅梅豎起一根手指,“昨晚咱們都在家,哪兒也沒去!聽見外面有動靜,好像是有人打架,但咱們膽小,沒敢出門看!什么廢鐵道,什么保衛科,一概不知道!”
“第二,”她又豎起一根手指,“山河、大壯、小軍他們這身傷,是昨天下午在廠里搬廢料的時候,堆放的鐵架子倒了,給砸的!傷得太重,廠里醫務所治不了,又沒錢去大醫院,只能抬回家自己想辦法!”
她目光如刀,死死盯住劉衛東和那兩個青年:“記住了沒?砸傷的!跟打架斗毆一點關系都沒有!誰要是說漏了嘴,或者被嚇唬幾句就改了說辭……”
她沒說完,但那眼神里的寒意比任何威脅都更有分量。在這種底層掙扎的圈子里,出賣兄弟的下場,比落在警察手里更慘。
劉衛東用力點頭,像是要把這幾個字刻進腦子里:“記住了!紅梅姐!就是砸傷的!我們什么都不知道!”
另外兩個青年也連忙賭咒發誓。
“還有你們,”趙紅梅看向那幾個幫忙的鄰居婦人,語氣緩和了些,但依舊帶著警告,“街坊鄰居的,管好自己的嘴,別給自家惹禍。今天這事兒,爛在肚子里。”
那幾個婦人早已嚇得不輕,連連稱是。
統一口徑,是這種底層械斗后面對官方調查時,最原始也最有效的自保手段。只要咬死不認,對方又沒有確鑿證據(現場早已被他們離開時簡單清理過,打手們潰逃時更不會留下什么把柄),就很難定性為嚴重的團伙械斗,最多算是治安糾紛,甚至可能因為“證據不足”而不了之。
但所有人都明白,這不過是暫時的喘息。王建軍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說明他絕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這只是第一次接觸。
就在這時,床上昏迷的耿大壯忽然發出一聲模糊的、帶著痛楚的囈語,似乎在罵著什么,聲音含混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