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軍的投靠,像給陳山河裝上了一對時靈時不靈的耳朵。這小子雖然膽子小,但確實機靈,而且為了在新靠山面前表現,打探消息格外賣力。沒兩天,他就賊頭賊腦地溜到陳山河家樓下,借著幫忙搬煤渣的由頭,壓低聲音匯報:
“山河哥,我……我聽見點風聲……”他緊張地左右看看,咽了口唾沫,“保衛科那邊……老黑……好像有點不高興了?!?/p>
陳山河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卻不動聲色,繼續鏟著煤渣:“說清楚點。”
“就……就刀疤劉那事兒……”胡小軍聲音更低了,幾乎只剩氣音,“雖然沒人敢明著指認,但……但外面都傳是您干的。老黑那邊……好像覺得您沒打招呼就動了他地盤上的人,有點……有點折他面兒……”
陳山河的動作慢了下來。老黑!保衛科那個下手黑辣的頭頭!他差點忘了,刀疤劉這種廠區周邊的地痞,雖然上不得臺面,但某種程度上也是在保衛科默許甚至縱容下存在的,偶爾還能給老黑干點臟活。自己廢了刀疤劉,等于沒拜碼頭就動了別人碗里的肉。
“還有呢?”他沉聲問。
“還……還有……”胡小軍舔了舔發干的嘴唇,“劉扒皮好像去找過老黑,嘀咕廢料堆的事兒……雖然沒提您名字,但……但我看老黑那臉色,不太對勁……”
兩件事湊到一起,麻煩大了。陳山河的心緩緩下沉。果然,這廠區里的水,比他想的要深得多,也渾得多。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第二天傍晚,陳山河剛下班走出廠門,還沒拐上去家屬區的小路,兩個穿著保衛科制服、但沒戴帽子的青年就堵在了他面前。兩人都是一臉痞氣,眼神倨傲,顯然是老黑手下那幫專門干“濕活”的心腹。
“陳山河?”其中一個高個的斜著眼打量他,語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問意味。
陳山河停住腳步,心里警鈴大作,面上卻盡量平靜:“是我。有事?”
“黑哥找你?!绷硪粋€矮壯些的冷冷開口,朝著廠保衛科辦公樓的方向歪了歪頭,“跟我們走一趟吧?!?/p>
不是保衛科正式傳喚,而是“黑哥找”。這意味著不是公事公辦,而是私下的“規矩”。
陳山河知道躲不過,也沒想躲。他點點頭,沒多說一個字,跟著兩人朝著那棟讓他吃過不少苦頭的灰磚樓走去。
還是那間熟悉的辦公室,煙味、汗味和某種鐵銹似的冰冷味道依舊濃烈。老黑坐在辦公桌后面,依舊慢條斯理地卷著煙,眼皮都沒抬一下。
帶他來的兩個手下一左一右站在門口,堵住了出路。
辦公室里沒有別人,空氣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陳山河站在屋子中間,沉默著。后背那些早已愈合的傷疤,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
老黑終于卷好了煙,叼在嘴上,劃燃火柴,慢悠悠地點著,深吸了一口,才抬起那雙混濁卻銳利的眼睛,看向陳山河。
他沒有繞圈子,聲音沙啞低沉,像是砂紙磨過鐵皮:
“小子,最近風頭挺勁啊?”
陳山河沒接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刀疤劉那條瘸狗,是你不懂規矩,替他挪了窩?”老黑吐出一口煙圈,煙霧模糊了他臉上的橫肉。
陳山河依舊沉默,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老黑似乎也不指望他回答,用夾著煙的手指點了點他:“廠區有廠區的規矩。吃飯,得先看看鍋是誰的。伸手,得先問問老子同不同意。”
他頓了頓,聲音冷了下去:“別以為耍點狠,收拾了幾個不上臺面的貨色,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這話里的威脅,赤裸裸的,毫不掩飾。
“聽說……夜市那邊,現在挺‘規矩’?”老黑話鋒一轉,瞇起了眼睛,“收上來的‘管理費’,不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