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學(xué)習(xí)
黃爺聽我說“不怕”,那雙總是半瞇著的眼睛難得地睜大了些,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兩盞小燈,在我臉上停了幾秒。他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是鼻腔里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嗯”,又接著轉(zhuǎn)頭吩咐,“斌子,明兒開始,帶他練練氣力,下大苦力不是耍嘴皮子,別到時候軟了腳,拖累大伙兒折里頭。”
“放心吧黃爺!”斌子把胸脯拍得砰砰響,“包在我身上!”
從第二天起,我的苦日子才算真正開始。天不亮就被斌子從柴房拖出來,不再是單純的扎馬步,而是真刀真槍地練力氣。
院里不知道從哪弄來兩個石鎖,死沉死沉,讓我天天舉。當(dāng)然也少不了扛著沙袋在院里折返跑,練得我渾身骨頭像散了架,晚上躺硬板床上都覺得那床在晃。
斌子還弄來一根粗麻繩,一頭拴在石榴樹上,一頭讓我拽著,學(xué)驢拉磨一樣原地轉(zhuǎn)圈拔河,說是練下盤和憋氣。他自己倒是輕巧,一邊說著“底下干活,一口氣憋不住,吸了尸氣,神仙難救!”的風(fēng)涼話,一邊啃著燒餅悠哉悠哉。
泥鰍也沒閑著,除了繼續(xù)教我認土辨器,還開始灌輸更多實戰(zhàn)的黑話和規(guī)矩。
“看到墓道里的積水,叫‘龍涎’,深淺不一,說不定藏著翻板陷坑;墓頂滲水,叫‘下雨’,得趕緊撤,容易塌;棺材板子叫‘蓋天’,撬的時候得有講究,不能蠻干;開棺前得‘下金錢’,既是問路,也是買路;摸到東西不能直接看,得先揣懷里,出了坑再說,這叫‘不見天’;萬一碰上‘肉粽’‘起尸’,墨斗線捆尸,別回頭,玩命跑。。。。。。”
我聽得頭皮發(fā)麻,只能拼命往腦子里記。晚上睡覺都在嘟囔“龍涎”、“下雨”、“蓋天”。。。。。。
三娘有時會端個碗,靠在門框上看我累得像條死狗,嘴角噙著笑。有一次我舉石鎖脫力,差點砸到腳,是她眼疾手快拉了我一把。
“謝。。。。。。謝謝三娘。”我喘著粗氣,汗流進眼睛里,澀得疼。
她沒松手,反而就著拉我的姿勢,手指在我小臂上捏了捏,像是在掂量豬肉膘厚不厚。說話的語氣輕飄飄的,還帶著點調(diào)侃,“嗯,是結(jié)實了點。不過還是嫩,欠火候。”她手指碰到的地方,像過了電,我胳膊上的肌肉突突直跳,趕緊抽回手,臉臊得通紅。
豆豆在一旁眨著大眼睛看,忽然小聲說:“媽媽,哥哥臉紅了。”
三娘噗嗤一笑,扭著腰走了:“豆豆,別瞎說。”
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日子就在這累死累活又提心吊膽中一天天過去。北京的秋天短,轉(zhuǎn)眼就刮起了涼風(fēng),樹葉子嘩啦啦地掉。院里那棵石榴樹的紅果子早就被摘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
黃爺出門的頻率高了,有時候一去就是一兩天。回來的時候,臉色要么更凝重,要么就帶著點壓抑的興奮。我知道,那“大鍋”的事,正在緊鑼密鼓地謀劃。終于,在一個陰沉的下午,黃爺把我們都叫到正屋。
屋里除了我們,還多了兩個生面孔。
一個是個矮壯的老頭,看著比黃爺年紀(jì)還大點,滿臉褶子,頭發(fā)花白,但一雙眼睛精光四射,手指關(guān)節(jié)粗大,像是常年使力氣的。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舊工裝,悶頭抽著旱煙,煙霧嗆人。
另一個稍微年輕些,四十上下,瘦高個,戴著副破眼鏡,鏡片厚得像酒瓶底,看著有點木訥,但眼神掃過屋里器物時,會閃過一種極專注的光。
“老柴,老范。”黃爺簡單介紹了一下,“都是老伙計了,信得過。”
矮壯老頭是老柴,據(jù)斌子后來偷偷告訴我,是東北那邊過來的好手,尤其擅長打洞破土,外號“穿山甲”。
戴眼鏡的是老范,是個掌眼先生,對明器鑒定、尤其是金石玉器極為在行,就是有點子迂腐。
“鍋子都清楚了。”黃爺鋪開那張詳細的地圖,“戰(zhàn)國的坑,黃腸題湊,硬茬子。在河北那邊,離官道不遠,動靜不能大。老柴負責(zé)打洞定位,斌子下苦力,泥鰍望風(fēng)聯(lián)絡(luò),老范掌眼定價。三娘留在這看家,統(tǒng)籌。”他頓了頓,目光又落在我身上:“霍娃子,你跟著斌子,聽他招呼,遞家伙,清土,學(xué)著點。”
第5章學(xué)習(xí)
我心里一緊,連忙點頭。
“家伙都備齊了?”老柴磕了磕煙袋鍋,聲音沙啞地問。
“齊了。”黃爺點頭,“新打了探鏟,加長了蜈蚣掛山梯,備足了黑折子、撬棍。藥包子(防毒面具)也準(zhǔn)備了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