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殘燭的蠟淚凝固在桌案上,像一朵朵畸形慘白的花。
護國府的書房,一夜未眠。
“所以,周延負責武官選授,王崇主管文官考評。一文一武,一內一外,趙王這盤棋,下得真夠大的。”謝緒凌將最后一份卷宗扔在桌上,活動著僵硬的脖頸。
慕卿潯沒有應聲。她站在窗前,看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一夜的查閱,耗盡了心神,但某種東西卻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晰。
“你有沒有想過,護國府成立至今,我們到底改變了什么?”慕卿潯忽然問。
“改變了什么?”謝緒凌嗤笑一聲,“改變了我們覺睡得更少,麻煩變得更多。以前在兵部,我只需要管好邊境那點事。現在,整個大周的腌臢事都往我們這里送。”
他說的是實話。護國府像一塊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砸碎了虛假的平靜。那些被世家打壓的寒門、被官場排擠的清流,開始將這里視為最后的希望。一封封來自天南地北的密信,雪片般飛入京城。
府外的門房,都快成了專職的信使。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慕卿潯轉過身,“讓那些沉冤有處訴,讓那些不公能見光。”
“我是想讓天下太平,不是想開一個訴苦堂。”謝緒凌拿起茶杯,里面的茶水早已冰涼,“這些人把狀紙遞到我們這里,然后呢?我們能做什么?一個個去查?一個個去翻案?慕卿潯,我們是護國府,不是大理寺,更不是皇帝。”
他的話語里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火氣。昨夜的發現,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壓在心頭。那個影子朝廷的存在,讓他們的所有努力都顯得像個笑話。
“叮——”
一聲清脆的玉磬聲從前院傳來,這是有客來訪的信號。
“這么早,誰會來?”謝緒凌皺起眉。
片刻后,管家進來通報:“主人,御史臺的方大人求見。”
“方大人?”謝緒凌在腦中搜索著這個名字,“哪個方大人?”
“方鏡,一個監察御史。”慕卿潯替管家回答了,“讓他進來。”
謝緒凌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方鏡?我聽說過他。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彈劾過吏部尚書,參過戶部侍郎,連太后的外戚都敢碰。結果呢?在御史臺坐了十年冷板凳,一動沒動。他來做什么?”
“或許,是來彈劾我們的。”慕卿潯說。
話音剛落,一個瘦高的中年文士被引了進來。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官袍,背脊挺得筆直,像是用竹竿撐著。他沒有看書房里的狼藉,也沒有多余的寒暄,只是對著二人深深一揖。
“方鏡,見過慕大人,謝將軍。”
“方大人不必多禮。”慕卿潯抬手虛扶,“請坐。看茶。”
“不必了。”方鏡拒絕了,“下官今日前來,非為公事,也非私交。只是想送一樣東西。”
他從袖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雙手奉上。信封上沒有署名,只有一個小小的“安”字。
謝緒凌沒有接。他打量著方鏡。“方大人,你我素無往來。護國府與御史臺,也各司其職。你這封信,是什么意思?”
“信中的內容,二位大人看了便知。”方鏡的態度不卑不亢,“下官只是一介信使。東西送到,便告辭了。”
他說完,又是一揖,轉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