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能想到會是眼下這種局面。
李昭沒想到是因為沒有線索推斷殷氏口中的‘御史夫人’究竟是誰,只根據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頂多覺著季山家眷有漏網之魚,且這個漏網之魚還與皇親國戚有關,不然有錢也未必能用得上湯山邊上的宅子,可待她知道‘御史夫人’是長公主后,哪里有時間細琢磨緣由,琢磨也琢磨不明白,長公主的身份擺在那,她能如何應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孫維沒想到是因為他覺著有五衛的腰牌,又有五衛的隨從跟著,這換做是誰不得張狂一下?長公主是個什么地位,別處的人不知,洛京城里的人誰不知曉?腦子稍微熱一熱便會忽略皇家這兩個字,李昭與他兒子孫謙看著可沒差幾歲,他那個風華正茂的兒子便是動不動便不知好歹的張狂一下,年輕人嘛,應該都差不多,可院中哪里有張狂過后的模樣?
張狂不得是……不知好歹,大放厥詞,而后拼命那種的嗎?
而長公主的性子,孫維也略知一二,屬于是不太知道天高地厚那種的,仗著自己嫁妝豐厚,在婆家耀武揚威,都說駙馬常年被欺負,年紀輕輕便郁悶而終,不管長公主因何將鏢局二小姐騙去,還是騙到城外山莊,只要李昭霸氣一些,打一架都是輕的,如此一來,他只需來的晚一些,讓兩面都覺著遇到硬茬了,也略微想到后果了,這時候他再出面,不論是長公主還是李昭都能愿意聽他說上兩句……可他怎么也沒想到,李昭相對冷靜,而長公主更是在有兩名護院被殺的情況下,竟也能這般克制。
這稀泥要如何和?
最是沒想到會這般局面的,怕是長公主了。
沒人知道她為何這般做,自然推斷不出她的后手,可她自己知道要什么,以為有殷氏在,這一趟必定能得償所愿,哪怕有些紕漏,理應也差不到哪去。
哪知除了李昭來了之外,其他全都沒按照長公主的預想來。
李家報官這事便有點突然,不再預料中,有殷氏在,怎會報官?且府尹竟是還調了兵,長公主聽罷本就有點慌亂,再聽說來人帶著五衛的腰牌,一度嚇得摔碎了手中的茶盞,待又知道來人只是五衛的隨從時,倒是平靜了些,她覺著腰牌或許是隨從偷著帶來的,有一種可能性與五衛無關,便也就不再往深處琢磨,最終想出個主意:讓隨從帶著腰牌離開不就行了。
老太監覺著也是這個理兒,一個鏢局,能與五衛扯上什么關系?之前一直與殷氏說的是御史夫人,這些隨從怕是也不知道鏢局得罪的是長公主,如今給個臺階下,他們自然會離開,且理應還會感激。
至于外面的那些官兵,長公主覺著她讓了一步,讓五衛的人離開,府衙自然也得退一步,留下鏢局的倆姐妹,不過是個鏢局,頂多再應承不要她們性命便是了,她本也沒想要了她們的性命,她怎會要了她們的性命?
可眼下該如何是好?莫非那丫頭當真與五衛中的誰有牽扯?不然怎會無人離開,新任府尹又怎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長公主在屋內臥房中焦急的來回踱步,老太監已經累得癱坐在廳中地上,這宅子他平日里連院門都很少出,今日卻后院前院的跑了幾個來回,眼下看著也就還剩一口氣。
這屋子是宅子后院的主屋,屋角燃著一盞銀質熏香球,里面焚著安神的龍涎香,裊裊青煙盤旋上升,將整個屋子熏染得溫馨而靜謐,窗邊立著一架紫檀木博古架,上面錯落擺放著幾方古硯、幾尊青瓷小擺件,還有幾盆精心侍弄的蘭花,葉片翠綠修長,偶有一兩朵花苞點綴其間,幽幽暗香在屋內彌漫,墻上掛著一幅水墨山水圖,筆觸蒼勁,畫的是遠山云霧、近水扁舟,為屋子添了幾分雅致的書卷氣。
長公主奢靡慣了,偏這間屋子從不讓外人來,倒是多了一份素雅,她本就生得一副好容貌,眉眼精致且帶著皇家特有的矜貴,膚色是精心養護的白皙,只是年紀不饒人,再如何費力保養,臉上的皺紋也是清晰可見,尤其是花白的頭發,再加上眼下不曾施粉,唇色略淡,眉心也皺成了川字,更顯蒼老。
她在屋內來回踱步,裙擺上繡著幾簇銀線勾勒的水仙,行走間悄然晃動著,可能來回走的急了些,頭上的金簪不能完全箍住頭發,幾縷發絲隨著她的腳步飄在臉頰旁。
屋內的燭火也跟著搖曳,兩名侍女垂著頭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
“公主,不如先讓她們回去,來日再想法子便是了,今晚那些鏢師一個沒來,五衛的隨從跟著又寸步不離,府衙的那些人也不可能離開,這么著撐到天亮,怕是更難收場啊。”
老太監緩過來一口氣,伏在地上說得聲淚俱下。
長公主停下腳步,怒聲問:“五衛怎會與鏢局扯上關系?”
老太監忙說:“這事兒也要等明日天亮,老奴找人問問,這段日子洛京城不消停,年前九宸鏢局也曾被封過,或許有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