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亭輕咳了一聲,說:“羅萬山確實沒有殺顧崇山的道理,雖說二人有些恩怨,但也有很大的利益牽扯,只查看賬本便知有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二人是相互幫襯著做,真說為了生意,那些張空白鹽引……可都在。且成州那邊怕惹上大麻煩,急急的將羅萬山給我送來了……”
梁文亭苦笑著搖了搖頭,又說:
“我審了幾次,羅文山應與此案無關,用他的話講,他即便想殺也是偷偷的殺,怎會如此張狂的殺盡宅子里的人?世人皆知他倆的關系,那宅院里的死尸也早晚會被人發(fā)現(xiàn),官府第一個便會懷疑他,這么大的案子,即便洗脫嫌疑,又怎躲得過對鹽倉賬目的查驗?便如同眼下一般,他再想反身可就難了,且還要連累到他曾打點好的那些官員,這一行怎還能容得下他?”
梁文亭頓了一下又說:
“莫說走私鹽,倒賣鹽引、侵吞鹽稅這些重罪的,官鹽需達到色白、粒勻、無雜,每百斤鹽中雜質不得超過三兩。分商若以次充好,如摻沙、混香灰,第一次被查到罰銀五千兩,第二次取消分商之權,第三次流放三千里!再說私鹽罪,可不僅僅是走私鹽,凡無鹽引運鹽、偽造鹽引、官鹽摻假者,均視為‘私鹽罪’。百姓販賣私鹽,杖責三十,流放一年;鹽商販賣私鹽,可是斬立決,家產充公;官員參與私鹽,革職抄家,連家人都要流放五千里……羅萬山也好,掌鹽務的官員也罷,怎敢如此做?”
李昭挑了挑眉說:“說到底,不該滅門?!?/p>
魏世接口道:“若非滅門,能懷疑之人可就多了去了,買兇殺人這事有銀子便可做,反倒是滅門……經(jīng)不起查。”
梁文亭重重點頭:“鹽商若隱瞞鹽銷量、少繳鹽稅,別被抓到,只要實證在手,鹽商處絞刑,總商連坐!鹽商與鹽運使、鹽課官勾結,虛報鹽引、瓜分鹽稅者,雙方均處斬,且其家族三代不得參與鹽務。我知這些懲處平日里都只是幾行字罷了,但若是因一事,一人引得上面狠查,那可是驚動朝野的大事,誰會自己將自己往絕路上逼?”
“若兇犯深知律法,他的目的……就是這個結果呢?”李昭問。
“這個可能我想過,那主謀或許與顧崇山有些冤仇,卻又是能靠前之人,亦或者跟顧崇山關系普通,只是想借此將那一根繩上的所有螞蚱都擼了,不知道哪個才是主謀真正的仇人,那這案子可就沒法查了?!?/p>
屋里安靜了。
梁文亭心里著急,他這一個多月的殫精竭慮最終的結果確實差強人意,像是查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沒查,他很擔心這些人覺著他做了無用功,又擔心這些人聽了之后,知道難處便不肯再接這案子,像按察使一樣找個借口回去生病了。
其實梁文亭沒有說出心中所想,這案子要查就要從戶部查,從鹽鐵司司正身上查,鹽鐵司掌管全國鹽政,鹽引、鹽稅皆由他們握在手中,所以核查地方鹽務賬目自然也是職責,可他們平日里賺足了銀子,哪敢真管,便睜一眼閉一眼的到了今日,他們是覺著亂中有序,可真出了事,還不是地方官員的麻煩?哪怕這樁案子與上面那些官員無關,也該整頓一番,讓后來人不敢太過妄為。
可梁文亭是一文錢沒收過,他雖是一地父母官,卻不敢冒然出頭得罪這些官員,他真是希望來的人勇敢些!
李昭思量片刻,問:“顧崇山的家人現(xiàn)下如何?”
梁文亭正想到鬧心出,不免神色有些不耐,他擺了擺手說:“雖說是苦主,但顧崇山作為鹽商,違反規(guī)制的地方太多,家人連坐、抄沒家產是必然的,他家人現(xiàn)下都被收押了?!?/p>
“明日我想見見顧崇山的家人。”李昭看向魏然說。
魏然點了點頭說:“那今日便先這樣,天色也不早了,咱們先回客棧歇息。”
梁文亭心里松了一口氣,沒說家里有事,先回去看看便是好的,而后又忙說:“我已命人準備了素面,你們……”
魏世一聽是素面,忙說:“不用了,我們回客棧用飯,客棧安排了吧?”
“安排好了?!?/p>
“客棧啥都有,不勞煩梁府尹了,那素面府尹多吃幾碗,府尹……太瘦了!”
魏世說完還哈哈一笑,他覺著是個玩笑,可沒人跟著他笑,梁文亭更是愣住了,場面一度很是尷尬。
李昭皺了皺眉看向魏世說:“你若是與梁大人一般費心思,也長不成這樣!”
阿水也接口道:“好不容易遇到個看著還算清廉的官,你還嫌人家瘦,都胖成余陰縣令那般……”
阿水說到一半意識到自己多言了,忙捂住嘴。
徐亮哎呀了一聲,說:“梁大人這段日子辛苦,自是會清減幾分,魏大人常年待在馬背上,自然是威猛些,都是為朝廷辦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