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翰引出了府衙后,臉上那憋屈哭喪已然不見,嘴里長長嘆了聲,那兩人單獨一個都難以應付,更何況是二人聯手。
遇到這么兩個瘋子,他栽的不冤。
街頭亂糟糟的到處都是人,謝翰引牽著馬朝城外走時,入目可見,皆是狼藉。
哪怕有官府安置,依舊有不少人縮在道旁避雨,婦人抱著孩童,老人蹣跚枯槁,略大些的孩子睜著眼望著穿行而過的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滿了未涉世事的天真和好奇。
馬兒太高,斗笠下是錦衣華服,鞍邊掛著的干糧招眼,可是周圍難民雖有眼饞,卻無一人上前討食。
“謝大人可曾有過后悔,拿這些百姓的命來謀算太子。”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謝翰引回頭,他認了出來,來人是江朝淵身邊那個近隨,他沉默片刻,言道,“事情已出,沒什么后不后悔的。”
謝翰引其實并沒有和江朝淵他們說謊,他雖和蔣方同行,但最先發現馮辛宏那兩名隨從,且察覺他們想做什么的人不是他,楚力二人回報奉陵局面時,蔣方也未曾第一時間告知。
等察覺蔣方意圖,他是一口拒絕的,也曾勸蔣方此法不可行,但當時馮辛宏的人已經動手,那滔天洪水傾泄而下,所有的事情就由不得他。
謝翰引不會狡辯說自己是善人,明知奉陵生亂,太子被困城中,想要借亂民威逼拿下太子的確是他的意思。
可就如同江朝淵他們明知放人入城會生暴亂,縱容黃巡強搶官倉,哪怕及時安撫,這城中、城外依舊會死人,更有無辜百姓牽累其中,可他們依舊以此設局,引他和蔣方入城。
說到底,權術謀算之下,沒有誰會悲天憫人,想當活菩薩的人,只會第一個將自己陷于爛泥。
謝翰引不欲多說已成定局的事情,抬眼冷言,“怎么,江大人是后悔放我離開了?”
陳錢說道:“當然不是,我家大人只是讓我送封信給謝大人,托您轉交給龐太守。”
謝翰引瞧著那封了油紙防水的信件,略挑眉,單獨給龐長林送信?
陳錢道,“大人說了,這封信謝大人也可以看,里間所述既是給龐大人的,也同樣是給您和左相。”
“我家大人讓我轉告您,肅安公府那些人所求和我們不一樣,謝大人既從京中而來,就該明白他們要的東西若是掀開會有什么后果,我們和他們從來都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陳錢說完之后,就朝著面露異色的謝翰引道,
“城外難民太多,謝大人獨自出行難免危險,常章和孫升二人身手不錯,便讓他們護送大人,待至州府后,他們自會離開。”
陳錢身旁二人上前,朝著謝翰引行了個禮。
謝翰引拿著手中的信,如冬日里捧著點燃的炭,燙手卻又緊握著舍不得扔出去,他隱約猜到了信里寫的是什么,而且江朝淵這話里的意思也讓人難以忽視。
他沉默片刻,才將那信塞進懷里,“替我多謝江大人,這信我會親自帶到。”
……
府衙這邊,江朝淵帶人去準備離開之事,雁娘子也尋劉屠戶他們分發銀錢去了。
喝了一大碗藥,孟寧依舊怏怏的,身子因為藥性更是有些昏昏欲睡。
“你要不去休息一會兒。”趙琮瞧她模樣說道,“咱們出發還要些時間,等出城后你也好生在馬車里待著,反正外面的事情有江朝淵在,等到了俞縣之后,拿下那些駐軍,之后就不必你再處處操心。”
他是知道孟寧身子的,也知道她在付家多年將養出來的底子,怕是這段時間全毀了,這幾日孟寧一直帶他在身旁教他,那藥一碗碗的下去,人都快腌入味了,他擔心她當真短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