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循聲望去,開口的是一位頭發花白、面容矍鑠的老校尉,姓李,是營中資歷最老的軍官之一,素以耿直敢言著稱。
李校尉站起身,先對張誠抱拳一禮,然后看向周正和孫淼,目光銳利:
“周司馬熟讀兵法,可知《孫子兵法》有云,‘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為?蓋因戰場瞬息萬變,遠在千里之外的君王豈能盡知?同理,李默當時身處何等絕境?前有強敵圍堵,后無退路可尋!胡彪重傷,部隊瀕臨崩潰!若他當時拘泥于‘撤回’之令,其結果如何?無非是全軍覆沒于歸途,那份關乎我赤崖數千將士性命的情報,亦將隨之湮滅!”
他聲音越來越大,帶著一股沙場老將的鏗鏘之力:
“屆時,我等此刻恐怕已猝然迎戰突厥正面強攻與側后奇襲,勝負難料,生死未知!是區區軍紀條文重要,還是這赤崖防線,這數千袍澤的性命重要?!李默臨危決斷,于死地中覓得一線生機,不僅自救,更挽大廈于將傾!此等膽識,此等功績,豈能因所謂‘擅權’而問罪?!若如此,才是真正的寒了敢于任事、勇于擔當的將士之心!”
李校尉的發言,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塊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波瀾。
不少中下層軍官,尤其是經歷過血戰、深知戰場殘酷的隊正、旅帥們,紛紛出聲附和。
“李老校尉說得在理!”
“當時那情況,不拼就是死,拼了還有活路,還能立功!”
“李隊正沒錯!”
支持李默的聲音一下子高漲起來,與之前要求嚴懲的聲音形成了鮮明的對峙。
孫淼臉色難看,爭辯道:
“李校尉!你這是混淆概念!功是功,過是過!若因其有功便不究其過,軍法威嚴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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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副尉口口聲聲軍法威嚴,”
李默終于再次開口,聲音平靜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末將想問,軍法之最終目的,是為了維系僵化的條條框框,還是為了贏得戰爭,保全更多同袍的性命?末將承認,指揮麾下傷亡慘重,末將心如刀絞,負有不可推卸之責,愿受任何懲處。但若重來一次,末將依然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因為那是當時唯一可能完成任務、并讓部分兄弟活下來的路!用我們‘烽燧’一隊的犧牲,換赤崖防線可能的周全,末將認為,值!”
他的話語沒有絲毫激昂,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和以身殉道的坦然,讓帳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連周正都陷入了沉思。
張誠看著帳下爭得面紅耳赤的雙方,又看了看站在中央,雖然面色蒼白卻目光堅定的李默,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他知道,李默是一把罕見的利刃,但過于鋒利,也可能傷及自身。
如何用好這把刀,需要技巧。
他輕輕敲了敲案幾,帳內瞬間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諸位所言,皆有道理。”
張誠緩緩開口,聲音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李默之功,挽救了整個赤崖防線,此乃不爭之事實,功莫大焉,當賞!”
他先定下了基調,肯定了功勞,讓支持李默的人心中一喜。
“然,”
張誠話鋒一轉,目光變得嚴厲,
“其違背軍令,擅自行動,導致直屬麾下傷亡殆盡,胡彪重傷,此乃指揮失當,過亦明顯,不可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