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那名暗影衛聲音低沉沙啞,沒有絲毫猶豫,領命之后,身形一晃,便再次融入陰影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值房內恢復了寂靜,只剩下燭火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噼啪輕響。沈硯清獨自坐在案后,眉頭微蹙,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桌面。他必須好好想想,還有沒有什么紕漏的地方。對方的反擊會以何種形式出現?是狗急跳墻的刺殺?是制造混亂?還是……在朝堂上發動某種政治攻勢?李元培這顆明棋已經被盯死,但暗處的棋子還有多少?皇宮大內,深似海,那位身著蟒袍的“王爺”,究竟會是誰?
一個個疑問,如同盤旋的烏鴉,在他心頭投下不祥的陰影。他知道,這是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其兇險程度,或許并不亞于北疆的刀光劍影。
同一片夜空下,皇宮深處。
一座位置相對偏僻、看似不起眼的宮殿,在濃重的夜色籠罩下,更顯靜謐陰森。殿內沒有點燃太多的燈燭,只有角落里的幾盞宮燈散發著昏黃黯淡的光暈,勉強驅散一小片黑暗,卻讓大部分空間依舊沉浸在模糊的陰影里,仿佛蟄伏著無形的巨獸。
幾名身著夜行衣、面容籠罩在兜帽陰影下的身影,正無聲地跪倒在冰冷光滑的金磚地面上,姿態謙卑而恭順。在他們面前不遠處,一道修長的人影背對著他們,矗立在窗前,仰望著窗外那輪被薄云遮掩、若隱若現的冷月。
殿內寂靜得可怕,只能聽到幾人幾不可聞的呼吸聲,以及窗外偶爾傳來的、遙遠的巡夜侍衛那規律而沉悶的腳步聲。
良久,跪在最前方的黑衣人終于忍不住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聲音干澀地稟報道:“主上,根據北狄那邊最后一次通過緊急渠道傳來的情報顯示……那邊的戰況,似乎……不容樂觀。頡利單于的王庭精銳損失慘重,各部落聯軍士氣低落,已呈現潰敗之象……”
他身旁另一名黑衣人立刻補充,語氣帶著一絲不安:“而且……自此之后,無論我們啟用哪條備用線路,北狄方面都再無任何消息傳回。所有的聯絡,仿佛石沉大海,徹底……中斷了。”
站在窗前的背影依舊沒有回頭,只是那籠罩在昏暗光線中的肩膀,似乎幾不可察地微微動了一下。一道低沉、略帶沙啞,卻蘊含著一種久居上位者特有威嚴的嗓音,在空曠的殿內緩緩響起,打破了死寂:
“看來……北狄的氣數,是真的盡了。”那聲音聽不出太多的喜怒,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我們這位年輕的陛下,倒是真讓本王有些意外了……竟能如此迅速地擊潰頡利那個老狐貍。不過,這也只能怪北邊那些蠻族太過無能,空有狼騎之勇,卻無謀國之智。本想讓他們再多拖延些時日,消耗一下京營的兵力,也讓本王有更充足的時間布局……現在看來,計劃不得不提前了。”
跪著的黑衣人中,有人試探著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問道:“主上,那……我們接下來該如何行事?是否要啟動‘噬淵’計劃?”
“噬淵……”背影的主人輕輕重復了一遍這個代號,似乎在權衡著什么。片刻后,他緩緩搖頭,“不,時機還未到。傳令下去,所有人,暫且按兵不動,繼續潛伏,沒有本王的命令,誰也不得輕舉妄動!”
他頓了頓,語氣轉冷:“但是,多派一些機靈的眼線出去,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資源,不惜代價,也要給本王打探清楚北疆的真實狀況!本王有種強烈的預感……北狄,恐怕已經不是敗退那么簡單,他們很可能……已經被徹底抹掉了!”
這個判斷讓跪在地上的幾名黑衣人身形都是微微一震。徹底抹掉北狄?這怎么可能?那可是雄踞草原數百年的強大勢力!
“若果真如此……”背影的主人聲音陡然變得森寒起來,即便隔著一段距離,那幾名黑衣人也仿佛能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殺意,“陛下的凱旋之師,恐怕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
他猛地轉過身!昏暗的燈光終于吝嗇地勾勒出他一個模糊的輪廓。只見他身形挺拔,雖然看不清具體面容,但那一身只有在特定典禮場合,由親王或極受恩寵的郡王才能穿戴的紫金色華貴蟒袍,在微弱的光線下,反射出幽暗而尊貴的光芒!那蟒紋張牙舞爪,栩栩如生,仿佛欲要擇人而噬,透著一股令人心寒的威嚴與野心。
“傳令下去,”蟒袍人的聲音帶著一種決絕的冷厲,“讓下面所有人都給本王打起精神,做好準備!陛下的鑾駕……絕不能讓他如此順利、如此風光地回到這京城之中!”
“是!屬下等領命!”幾名黑衣人感受到主上話語中那不容置疑的決心與凜冽的殺機,齊聲低喝,不敢有絲毫怠慢。隨即,他們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起身,迅速退入殿內的陰影之中,仿佛從未存在過。
空曠的宮殿內,再次只剩下那身著紫金色蟒袍的身影,獨自立于昏昧的光影交界處。他緩緩抬起手,撫摸著袍服上那冰冷而精致的蟒紋刺繡,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其冰冷、充滿算計的弧度。
窗外,一片濃厚的烏云悄然飄過,徹底遮蔽了那輪殘月,大地陷入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山雨欲來風滿樓。京華的夜晚,注定不會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