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便從這‘踏雪尋梅’開始!”蕭景琰精神一振,壓下身體的疲憊,大步走向那最低矮的木樁。
模仿著林岳的姿態,他抬腳,小心翼翼地踏上那圓滑的樁頭。樁頭冰涼,觸感光滑。剛一落腳,身體便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一股強烈的失衡感瞬間襲來!
“收腹!含胸!目視前方!意守丹田!別低頭看腳!”林岳的聲音及時響起,平靜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直入心神。
蕭景琰立刻穩住心神,強迫自己目視前方演武場邊緣那排肅立的兵器架,按照林岳所授,調整呼吸,沉腰落胯,努力將重心沉入腳下的樁頭。然而,那圓滑的觸感和微小的晃動,如同最狡猾的敵人,不斷挑戰著他脆弱的平衡。小腿肌肉因緊張而繃得生疼,額頭再次滲出細密的汗珠。短短數息,便感覺比舉起那百二十斤石鎖還要吃力!
趙沖在一旁看得直撓頭,小聲嘀咕:“這慢吞吞的,跟個娘們似的……哪有掄石鎖痛快……”但看著蕭景琰那全神貫注、咬牙堅持的模樣,終究沒再出聲打擾。
時間在無聲的堅持中流逝。蕭景琰如同雕塑般釘在那低矮的木樁上,身體細微地調整著,對抗著失衡。每一次微小的晃動被穩住,都帶來一絲微弱的掌控感。林岳則如同最耐心的導師,不時出聲,糾正他細微的姿態偏差,引導他感受呼吸與重心的微妙聯系。
半個時辰,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當蕭景琰終于被林岳示意可以下樁時,雙腿早已酸麻僵硬,落地時一個踉蹌,幾乎站立不穩。然而,一種奇異的感受卻在他心中升起——疲憊欲死,精神卻異常清明。身體仿佛被徹底掏空,又被一種更加內斂的力量悄然填充。尤其是那雙腳掌,落地生根的感覺,竟比上樁前更加清晰、更加沉穩!
養心殿。
燭火在精致的琉璃燈罩內跳躍,將沈硯清清俊而略顯疲憊的臉龐映照得忽明忽暗。他面前的書案上,攤開著一份剛剛由秘密渠道送達的、字跡潦草卻內容驚人的密報。墨跡未干,帶著江南水汽的微腥。
因蕭景琰傷病未痊愈,依舊居住在養心殿,在他的旨意下,沈硯清將辦公地點也搬到了這里,在照顧陛下的同時也能迅速將朝中事務匯報陛下,提高工作效率。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紫檀桌面,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如鷹隼,反復掃視著密報上那幾行觸目驚心的文字:
“……查顧氏余孽顧承業伏擊一案,其勾結之神秘勢力,行事詭秘,手段狠辣,所用勁弩制式特殊,非大晟境內常見……追查其資金流向,發現部分金銀熔鑄重煉,疑經地下錢莊‘通海號’周轉……‘通海號’背景復雜,疑似與北地某些豪商巨賈及……前朝某些隱秘勢力有染……”
“……另,查太岳山‘清虛觀’,確于三年前有一俗家弟子林岳下山,然觀中對其記載甚少,只言其天資卓絕,性情孤高,后因觸犯門規,自行離去,去向不明……觀中長老對其諱莫如深……”
北地豪商?前朝隱秘勢力?觸犯門規?諱莫如深?
沈硯清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林岳的身份,果然不簡單!那份超乎年齡的沉穩,那份深不可測的內家修為,那份偶爾流露出的、與這繁華京都格格不入的疏離感……如今看來,絕非偶然!
顧承業伏擊陛下,背后竟可能牽扯出如此龐大的陰影?而林岳這個突然出現在禁軍、被趙沖賞識、又被陛下看中的武學奇才,是否也與這陰影有所牽連?他是無心卷入?還是……本身就是陰影的一部分?
沈硯清猛地合上密報,眼神冰冷如霜。陛下身邊,絕不容許有任何不明不白的威脅存在!尤其是這個每日與陛下在演武場朝夕相處、距離龍體不過咫尺的林岳!
“來人!”沈硯清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肅殺。
一名如同影子般的暗影衛瞬間出現在殿內陰影中。
“加派人手!盯緊禁軍新卒林岳!其一舉一動,接觸何人,去往何處,事無巨細,每日密報!”沈硯清的聲音斬釘截鐵,“另,動用‘玄’字號密檔,深挖‘通海號’!我要知道它背后每一根觸角,每一個名字!尤其是……與北地的關聯!”
“遵命!”暗影衛無聲領命,身影一晃,融入黑暗。
沈硯清獨自坐在燈下,看著跳躍的燭火,眼神幽深。江南的塵埃看似落定,但一張更加龐大、更加隱秘的網,似乎正悄然張開。而陛下身邊那個看似無害的武學陪練,此刻在他眼中,已然成了一個需要被放在聚光燈下、反復審視的……巨大謎團與潛在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