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她沒有再刻意隱藏實力。身體的恢復讓她對手指的掌控更為精準,上乘的料子和絲線也讓她得以施展更多技巧。她運用了套針、搶針等多種針法,表現花瓣的輕盈脈絡和荷葉的舒展卷曲,尤其在表現青蓮那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清冷氣質上,下足了功夫。
她繡得很慢,每日只工作一兩個時辰,確保每一針都完美。期間,柳氏那邊似乎也聽到了風聲,派李嬤嬤過來“探望”了一次,話里話外打探老太太賞賜料子的事情。蘇悅只推說病中無聊,承蒙祖母不棄,繡點小東西靜靜心,態度恭順謙卑,滴水不漏。
李嬤嬤見問不出什么,又見蘇悅確實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料想她也翻不出天去,便回去了。
十余日后,《青蓮圖》終于完成。素白的綢面上,一枝青蓮悄然綻放,色澤清雅,風姿綽約,那水波蕩漾的細微之處,竟似有涼意撲面而來。整幅繡品不見絲毫匠氣,唯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寧靜與高遠。
蘇悅依舊沒有落款,只在極不顯眼的角落,繡了那個小小的“月”字紋。
她親自將繡品交給前來收取的青杏。青杏展開一看,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艷,隨即迅速收斂,恭敬道:“六小姐好手藝,奴婢定當完好呈給老太太。”
繡品送走后,小院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然而,平靜之下,暗流更急。春桃發現,她們院子份里的炭火,不知何時換成了無煙的銀霜炭,雖數量依舊不多,但質量天差地別。送來的飯食里,也偶爾能見到幾片像樣的肉沫和綠油油的蔬菜。
更重要的是,下人們看她們的眼神,不再完全是之前的輕視與漠然,偶爾會帶上幾分不易察覺的打量與探究。
蘇悅對此心知肚明。這是老太太無聲的態度帶來的變化。
她依舊深居簡出,每日看書、做針線,調理身體。仿佛外界的波瀾,都與她無關。
只有在她偶爾抬眸望向窗外時,那沉靜如水的眼底,才會掠過一絲極淡的、屬于獵手的銳光。
她知道,這僅僅是一個開始。她憑借一手超越時代的繡藝和沉靜的心性,終于在這密不透風的囚籠里,撬開了一絲縫隙。
接下來,她要讓這縫隙,越來越大。
寒風卷過庭院,幾片枯葉打著旋兒落下。蘇悅攏了攏衣襟,指尖觸及袖中那枚冰冷的銀針。
針能引線,繡出錦繡文章。
亦能,藏鋒于銳,伺機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