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膠西國那三年,他面臨過無數次來自膠西王的刺殺,沒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挺過來的,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挺過來,只是回頭望見來時路,才驚覺自己走了那么遠,等到了太子儲君為了正統法理煩惱時效力脫身的機會。
兩人之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生死之仇。
又是一陣沉默,公孫弘長噓一聲,“是啊,有人死在我的手上。”
在這你死我活的權力斗爭中,不少人都死在他的手上,也有一些人因為他才活下來,沒有什么對錯,只有立場不同。
董仲舒的書生氣,公孫弘很羨慕,也很安心,這樣耿耿于懷的人,是不可能成為威脅的人。
“仲舒,你為何而來?”
“奉陛下旨意,問相國何時還鄉。”董仲舒說道。
他不得不承認,公孫弘的政治手腕,中朝無人能企及。
不論是什么樣的陰謀詭計,都很難讓這位布衣丞相倒臺。
都是公羊家,招數都一樣,在陛下勢弱的今天,想扳倒公孫弘是不太能做到的。
那就只能讓公孫弘自愿離開。
公孫弘沉吟了一下,才說道:“我并無致仕之念,愿在相位終年。”
“陛下愿保平津侯府富貴綿長。”
一位刻薄寡恩的君王,竟能開出這樣的條件,在中朝官吏看來,這非常不易了。
但在公孫弘看來,就顯得有些可笑了,陛下連自己都快保不住了,卻承諾他人之族富貴綿長,且不說他有太子儲君的許諾,就是沒有,陛下的口碑,他也信不過啊。
“有陛下詔書在此。”董仲舒取出皇帝詔書,上言很簡單:“事有不便,以便宜論上。”
雖然沒有明寫“死罪可免”,但大意是如此。
這下。
公孫弘可笑不出來了。
但不是心動,而是心驚肉跳。
當年竇嬰的死,他是親眼見證的,竇嬰、灌夫和田蚡交惡,被田蚡抓住把柄下了獄,為了救灌夫,也為了救自己,竇嬰道出家中藏有漢景帝遺詔。
這本該是救贖之物的東西,卻最終導致了灌夫被滅族,而竇嬰,也被以“偽造遺詔”族誅。
因為在尚書署中,并沒有該份遺詔的存檔。
根據大漢律法,皇帝詔書必須一正一副,必須存檔,而沒有副本存檔的遺詔,即為偽詔。
在竇嬰死后,朝野上下就有諸多猜測,但基本是三種,第一種,竇嬰偽造,第二種,漢景帝沒有存檔,第三種,尚書署存檔被毀。
第一種不太可能,竇嬰以先帝遺詔是為了自救,不是為了要將全族性命搭建去的。
第三種也不太可能,當時王太后和丞相田蚡是勢大,但也沒有達到能毀掉先帝遺詔的地步。
第二種可能性是最大的,遺詔沒有存檔。
這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漢景帝忘記存檔,另一種是漢景帝故意沒有存檔。
這么重大的遺詔,如果說漢景帝忘記存檔,這實在有點說不過去,如果說漢景帝故意沒有存檔,就是漢景帝挖了個坑在等著埋葬竇嬰和竇氏全族。